清明前一天,表姐下定决心要来深圳打工,不想在家里继续带孩子。韩庆余知道此事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去火车站将人接了回来。
“庆余,这里也有破房子啊?”表姐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站在窗口指着旁边的破旧小院。
他倒杯水递给她,“哪里都有穷人,这里也不是遍地黄金。对了,姐,你跟家里人说到深圳了吗?”
表姐似被惊醒一般,忙掏出手机道:“来到这儿心直慌慌,这就打电话告诉他们。”
韩庆余折返回卧室,把床上的被单枕头全换了一套。眼下只能让表姐先住下,工作之事慢慢找吧。他探头向客厅看一眼,表姐已打完电话,好像在抹眼泪?
“姐,怎么了?”他忙走过去,“不要担心,工作多着哩。”
表姐摇摇头,“刚才我儿子在电话里叫妈妈,要找妈妈……”她说着,泪又涌出来。
韩庆余愣怔一会儿,他体会不到这样的情感,只能劝她:“等在这边稳定住了,把小宝也接过来,那样就能天天看到他了。孩子大了能够理解父母的苦心的,不要太难过了。”
“我知道,道理我都明白。”她抹净了眼泪,“不说这些了,你看看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将自己的大包拉开,一件一件往外拿,“我姨给你炒的花生米,腌的芥菜丝,柿饼,烙馍……”
韩庆余看着摆在桌上的一件件,心里翻起酸涩,悄悄别过脸。
“哦,还有一个,”她从衣兜里往外掏,“这是姨父叫我捎给你的,说你忘在家了。”
是那片爹亲手打的银叶子,表面已经有些发黑。他是故意留在家里的,没想到被爹发现了,伸手接过来,“我以为丢了。”
“姨夫说,这东西不太好看,可总归是个念想。这是一对儿吧?我看见他手腕子上戴着一个,跟这个极为相似。”
“哦,是。”韩庆余心中愧疚,把银叶子收进兜里道:“姐,你收拾收拾,累了躺床上歇会儿,我都换过了。想吃点儿啥?我一会儿带回来。”
“面条米饭都行,不挑。”
“行,钥匙我拿走了,去配一把。”
他出门下楼直奔旁边的银饰店,“老板,这能清洗一下吗?”
老板瞅了一眼道:“氧化而已,回家拿肥皂水用牙刷刷刷就掉了。”
“成,多谢您。”
拐进饮品店点了一杯绿茶,坐在窗边发起呆来。
兴许是离家远了,没人提起的时候觉得自己一人潇洒逍遥。冷不丁的让人说起来,好像把家里的一切一下子拉到了眼前,莫名的心疼难受。
喝一口绿茶,入口再不是往日的醇厚,反而是满嘴浓郁的香精味道。
一个挽着裤腿的老人从窗前经过,嘴上叼着烟,鞋上沾着泥。他知道,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临近中午匆匆来吃一份饺子,回到工地又是肩扛全家的顶梁柱。
他突然想起爹来,上个月在电话里说复查结果良好,铁匠铺已开了门,炉膛里又是红红火火。韩庆余眯着眼睛,眼前仿佛跳动起飘乎的火苗,爹围着皮围裙,微躬着腰,一手掌钳,一手抡锤,叮叮当当,一件瓦光锃亮的器具成了形……
他清清嗓子,这些年来爹从不让他上手,宁愿一个人多花两倍的功夫磨一件东……
爹是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吃这碗饭,这是打自己小时候就下的决心吧?
端起杯子喝了个净光,香精也是花钱买的。
幸好自己学业不算差,没让爹看错。
“老板,一份青椒肉丝盖浇饭,一份牛肉凉面,再来一份炸酱面。”他坐在油腻的桌子边,“都打包带走。”
“小韩,今个儿饭量有点儿大啊,准备就吃这一顿了?”老板娘收拾着邻桌的碗筷,一边笑眯眯的问他。
韩庆余笑笑,“不是,今儿有个亲戚过来,两人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