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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落叶寻根

回去的路上,素云悲天悯人地感叹着:“大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呀。”

满军下葬那天,桃溪村一半以上的人都买上黄纸和鞭炮前去悼念死者,永明因为要回学校没有前去看姑父最后一眼。

此后,月月便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在教学之余细心照料着母亲,弥补这么多年来对于母亲的亏欠。刚开始时,月月还试图隐瞒着记忆力越来越差的母亲,说父亲只是回老家了。但时间久了,这个老人在无数孤独的挣扎中意识到了什么。有一天,她像是从没有患过病的正常人那样,拉住刚放学回家的女儿问:“你爸爸是不是走了?”

月月质问般看了看丈夫和两个照顾奶奶的孩子,然后又看向母亲:“爸爸没走,他只是回家了。”

“我都知道了,你爸爸不会回来了。”春秀说完,悲伤地躺在沙发上,松弛的眼睑里流出了两行清澈的泪水。“你不说,我也明白……哎,人走了,我也得活呀……”

此后,春秀经常陷入类似昏迷的睡眠里,往事纠缠着她脆弱的神经,扰得梦境也不得安宁。月月发现母亲本来返青的头发又开始变白,她的眼睛在那些失眠的夜里逐渐失去了光彩,经常看不清路而平地摔倒。

这个老人在女儿休假的时候,总是催促着女儿带她回到自己的家乡,那个离开多年的桃溪村。尽管每次见到亲人后,总是在大家还热心地和她说话时不知不觉睡着,可她还是想围在亲人旁边。有时候,春兰和秋菊还会主动邀请她到自己的家里住几天。月月就把几十种药丸的食量和先后顺序告诉两个姨,然后在母亲久久的注视中回到县里。

春兰和大姐相差将近十一岁,她属兔,大姐属龙。可是春兰也已经五十四岁了,两个儿子给她生了六个孩子,然后出去工作,六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中,四个男孩没有一个不让她操心的。丈夫岳雷又在一次工作中,从粉刷墙壁的手脚架上面摔下来,脑袋被摔成脑震荡,经常在出门后忘记回家的路。自己呢,由于多年来不辞辛苦地照料着这个家,还要抚养这么多孩子,她的肩膀每夜都会疼到让她无法入眠。常常,她就那样眼睛一直睁着,看着天亮。儿子洪全带她到医院里打过几次封闭针,可是过一段时间,可怕的肩周炎和颈椎病还会再范。所以,她也想找个娘家人,自己的姐妹能一起说说话,哪怕两个人坐在一起也是那么温暖,就像多年以前两个人第一次分享青春懵懂时期的心事那样,彼此默契,心照不宣。

春兰经常说起大姐当年的往事,以及为了照顾这些弟弟妹妹以及整个家的心酸。其中一直被提及的就是在春兰十岁那年,春秀在一个风雪夜为了到大队去用粮票换粮食,一家人都眼巴巴地饿着,等待春秀回来。春秀作为长女,独自一人扛着四十斤的面粉在大雪里把两只棉靴都踏湿了,大雪还像房梁振落的灰尘那样一个劲地往她棉衣领子里,靴筒里钻。为了尽快回家,她已经酥麻冻僵的双手丝毫不敢松开,矮小的身材哪来的那么多力气呢?可她硬是徒步负重走了五里地的坎坷泥泞的土路,踹开了家里黑色的吱呀作响的木门。春兰那一刻感觉大姐就像是父亲家里一直供着的观世音菩萨,无所不能,普救众生。

可是,现在呢,大姐把话说清都很费力了。看着已经在夏日的凉席上睡着春秀,春兰感叹着:“哎,老了……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