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站在门口的燕子一声惊叫,躬身“哇”地吐了起来。木利交代声“两位爷,小心”,拍着燕子的背,蒙着她的眼,轻声安慰。
“月爷、南爷……”纵是见多识广的奉先,喉结“咕咚”翻动,咽了口吐沫,哑着嗓子嗫喏,“这……这满墙的……”
“奉先,你先出去。”月饼摸了摸鼻子,从背包里摸出一管手指粗细的竹筒,倒出两粒略带芥末气味的黄色药丸,“压在舌根底下。”
我随手接过药丸,却迟迟没有放进嘴里,大口的呼吸,任由中人欲呕的气味灌进肺里,浓郁恶臭熏得阵阵恶心,牵扯的胃部剧痛不已,仍抵不过因过度恐惧,引起的心脏震痛。
这间小屋,从外面看,也就三四十平方的面积,可是进入屋里,才知道大得超乎想象。整间屋子,大约五六米宽,却足有十多米长。站在门口,加之屋内昏暗,有种“看不到尽头”的错觉。
屋子东墙,挂着上百个玩偶店常见的人偶娃娃,可能因时间太久,大多公主裙都蒙着一层厚厚的浮灰,要么脱落大半,露出塑胶制成的身体。更诡异的是,娃娃都用红色细绳系住脖颈,歪着脑袋吊在墙上,乱蓬蓬虬结缠绕的头发覆盖着大半张脸,缝隙中露出黑洞洞死气沉沉的眼珠。
清晨的凉风灌进屋里,娃娃们随风左右摆动,发出“吧嗒吧嗒”的碰撞声,裙摆像筛糠般“簌簌”洒落,头发软塌塌的脱离光溜溜脑袋,露出大片惨白色颅顶。
空气随风在屋里形成旋流,“呜呜”如小儿夜啼,人偶娃娃晃动地更加剧烈,许多连接不牢的胳膊腿儿,一截截掉下……
此时此景,仿佛真的是满墙婴儿,被悬吊着拼命挣扎,“哇哇”嚎哭,直至死去,风化成一坨儿皱巴巴的小干尸。
屋子西边,一方三四米长宽的木桌,看木色没个百年也有七八十载。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三四寸大小的各式建筑,矮屋、高楼、店铺、商场、山水树林一应俱全,甚至还用细沙铺了街道,形成一座城市的袖珍立体模拟图。
更震撼的是,建筑物雕刻的惟妙惟肖,做工精致的连窗户、大门都异常逼真,完全是最顶级雕刻大师呕心沥血制出的艺术瑰宝。
不消说,这自然是墨家传人,墨无痕的作品,并且是整个武汉城的沙盘。我注意到,黄鹤楼、晴川阁、古琴台、以及慧雅居(也就是这座小屋)四个建筑,分别用黄、红、白、绿四色标注,用四根细线相互连接。
线绳的交汇点,正是我们初入武汉,潜入长江探寻的江底巨型青铜圆盘位置。绳子下面,摆着两个拇指大小、背着背包的木人,看服饰打扮,应该是两个男子。
距离太远、木人太小,看不真切。但是,我隐隐猜到,这两个木人,应该就是我和月饼。
东西两墙的人偶娃娃和武汉建筑群,处处透着诡异神秘。但是我和月饼好歹也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吓人的事儿没见过?
真正恐惧的,其实是正对着我们,那面距离很远的后墙……
四十二
问一个可笑的问题:“你见过眼睛么?”
只要视力正常的人,肯定都见过。镜子里、视线里,自己的、别人的。
每天,早起也好、熬夜也罢,出门之前,对着镜子,洗漱、化妆、梳理头发时,都会看到自己或布满血丝、或神采奕奕的眼睛,默默地对自己说——
“加油!新的一天开始了!”
“唉……又要出门,还没睡够,今晚绝对不熬夜。”
“哇!我怎么这么好看?”
“好像胖了些,该减肥了。”
然后,走出屋子,遇到每个陌生或者熟悉的人,都会有一双不同的眼睛,生长于在鼻梁两侧。也许被墨镜遮挡、近视镜片的光线折射而略微变形、美瞳的覆盖失去原本的颜色、长长的假睫毛改变了形状……
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更谈不上恐惧,因为每个人就该有一双眼睛。这个常识就像每只猫都可以叫“咪咪”,每只狗都可以喊“汪汪”般,天经地义地存在。
可是,你幻想这样一副画面——如果,没有人、没有头颅、没有头发、没有躯体,只有一双双友善、邪恶、单纯、复杂的眼球悬浮在空中,会不会觉得恐惧?
我们所看到的景象,正是如此!
那面巨大的后墙,无数双或大或小、或圆或尖的眼球,颤巍巍地飘于半空。就着门口一点儿微弱的光芒,闪烁着瞳孔特有的幽光,“滴答”着浓郁殷红的血滴,随着空气流动轻悠悠地变换着不同角度。偶尔,两双眼睛触碰,立即弹开,如同几只鱼缸里死去的观赏鱼,随着水流不着力地幽浮,凸出的眼球毫无生气地映着我和月饼,近乎变形的身体、因过度恐惧而苍白的脸。
还有,我们,惊恐,紧张的,眼睛!
“究竟死了多少人,才会有这么多眼睛?”我干涩着嗓子,发出来自内心深处最惊悚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