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男子抖腕甩出手中桃木钉,割裂空气的“嗤嗤”声尖锐刺耳,笔直地飞向——
人群中,三郎!
“不要!”阿千凄厉呼喊,疾步前行,被长衣绊倒,“噗通”跪地,双膝渗出青紫血迹,依然往三郎方向,艰难爬行。
“噗!”村民们震惊的目光,随着桃木钉正中三郎眉心,深深扎了进去。
可是,没有鲜血迸出,没有痛呼哀嚎。
三郎,双眼直视前方,眼白渐渐上翻,仰天倒地。民众纷纷躲闪,溅起一蓬灰压压的尘土。
谁都没想到,黄衫男子竟然刺中三郎,震惊之余,竟无人敢观察三郎伤势,是死是生。
“二位高人,此举何故?”老村长也未料到如此惊变,眼见两人面色不对,没来由心生惊怖,“之前可不是这么商量的。”
“三郎!你们……你们为什么会知道?”阿千手指抠着湿硬的冻土,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放过他!别伤害他。”
“村长,这不是原本计划。这两人怕是别有用心。”王羽脸腮抽搐,哪还有半分正气模样?
“废话!这还看不出来么?”村长狠狠瞪着王羽,“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这俩人身上有不少好东西,干脆杀了夺取,进献吴王,必能得到丰厚赏赐。”
“这是什么?”
“啊!快看!”
“妖……妖……”
民众炸雷般惊呼,仓皇后退,有几人被绊倒,任由人群践踏,闷哼几声,口中涌出血沫。
乌云,被冷风吹散;圆月,高悬于天幕。
三郎,乌黑的脸庞长出细细密密白色长毛,尖尖长长耳朵从浓密油腻的头发里刺出。他的鼻子缓缓隆起,鼻尖几乎长到嘴唇。嘴角却向两只耳朵“呲呲”裂开,四颗犬牙从嘴唇里,上下探出。
“咯噔咯噔”的骨骼交错声响个不停,三郎的身体足足膨胀了一圈,将衣裤迸裂,雪白的狐毛疯长。手脚指头粗糙弯曲,指甲延伸成倒钩形状……
“吱……吱……”足有一人半高的白毛人狐,咧开嘴喷着湿热白气,双目赤红如火,雪白的狐毛蓬起,摆弄着巨大的狐尾,冷漠地注视着逃窜村民。
“村长,我去叫人,很快即回。”王羽匆匆撂下话语,撒腿就跑!
“王羽,你莫丢下我。”老村长拄着拐杖,挪着打不了弯的老腿,只恨方才装什么好汉,非要挡在村民前面。
“啊!”一声惨叫。奔跑的王羽背脊一凉,剧痛中看到奇怪一幕。血淋淋狐爪,握着尚在跳动,热气腾腾滴血人心,出现在他胸口。倒地呕血的他,四肢抽搐,滚圆双眼,映着一轮血红圆月。
白影快若闪电,又一声惨叫,老村长捂着喉咙,鲜血从指缝肆无忌惮地喷出……
惨叫声,此起彼伏。白狐影,忽左忽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是弹指一刹那,火把遍地,尸横满地。冷风吹不散浓郁的血腥味,圆月不忍目睹,扯过一片乌云,悄悄遮挡。
人狐,立于群尸中间,默然环顾。目光停驻在阿千梨花带雨的俏脸,冷漠的狐眼,添了一丝温柔。美丽洁白的狐毛,沾着晶莹的血珠。冷风拂动狐毛,血珠如雨,簌簌而落。
“三郎……三郎……”阿千被鲜血迸溅的如同血人,跪坐于地,哀声凄呼,“你可还认得我?你一定认得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是人是狐,都不曾忘了我。所以,你没有杀我,对么?”
“吱吱。”人狐咧嘴呢喃,道不尽的几声爱恋。
“他的兽血,迟早会异化。”圆脸男子背手进了屋子,往尚未熄灭的火炉添着木柴,“时间早晚而已。上一次异化,被你救了,又何苦嫁给他?”
“那年,我在山中游玩,听到狐狸哀嚎,寻声而至。”阿千痴痴地望向远山,那是她初识三郎的地方,“他跌入兽坑,树枝插中眉心,解了异血禁锢,化成狐态。”
“你应该杀了它,”黄衫男子摸摸鼻子,声调比冬夜还要寒冷,“而不是爱上它。”
“它的那双眼睛,竟如此晶莹清透,宛若孩子般天真。狐毛似北方的皑皑白雪那般无暇……”阿千慢慢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到人狐身前,依偎在血色狐毛的胸膛,仰望着曾经地爱人,右手抚摸着它的脖子,“我又怎能忍心杀他?”
人狐歪歪头,似乎听懂了,弯下脖子,宽大的狐嘴贴着阿千白嫩的脖子,舔舐摩擦。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黄衫男子见寒窑内的炉火越来越旺,不知为什么,背过身子。
好像是,不想看到,某种场景。
“三郎纵然化回狐形,也不会伤我。呃……”
炉火愈加旺盛,几乎升至三四尺高,腾腾火焰卷着火舌,飘忽跳跃。
火光,把两道身影,映在寒窑前,堆满尸体的血泊——毛茸茸的狐狸,张开大嘴,狠狠咬进,女子纤细的脖颈。原本抚摸人狐脖子的手,猛地伸直,软软垂落。
“滋滋”吸吮声,“咚咚”吞咽声,“呜呜”风嚎声……奏响一曲,凄绝美绝,哀乐。
“其实,那些村民,没必要陪葬,费这么大的周折。”圆脸男子专注地拨弄着炉火,“阿千也不该死。”
黄衫男子甩出一枚桃木钉,刺穿人狐咽喉,看也不看地走进寒窑:“激发兽性到极致,它的血,才会发挥最大作用。”
“希望铸出这把剑,能……”圆脸男子远望人狐扑地,再没言语。
“人,不该爱上异族。”黄衫男子扬扬眉毛,“哪怕她是……”
“她是谁?我们,又是谁?”圆脸男子丢掉烧火棍,摸出造型奇特的匕首,伸了个懒腰,“炉火温度差不多了。取血,铸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