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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祥瑞

距离大唐国都长安上千里外的东北方向,朝廷的屯兵要地平卢镇,此处乃开元年间设镇,上设节度使,下有兵马使,主要负责治理营州以及周边州县。这里治下民风淳朴,又是多个民族融合之地,虽距离长安甚远,但也不失繁荣。

某日清晨,十余个汉族农户慌慌张张来到营州官府外,向守备兵报告天降异象,望朝廷派遣官兵一探。正好当时的平卢兵马使安禄山在此操练士兵,听闻来报,率领些许军士来到府衙门口。此时因为农户高声喧哗,已经围了数百人之众。安禄山身型魁梧,见众人围在官府府衙门口,交通闭塞,便高声呼喊:“何人报官?所为何事?不知无故聚众扰乱官府正常秩序,按唐律应当制罪的吗?”众人皆是围观不语,人群有突然有十余农户齐齐鞠躬,为首一老农埋头施礼,率先回道:“禀告大人,今日小老与隔壁好友共同下田劳作,途径一处树林,此处虽人迹稀少,但因是我们村耕耘取水的必经之路,倒也三天五天便来往一次。三日前我们经过此处,那里还是一片废林,可今晨我等再路过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坑,百步不能绕其一半,深达数十尺,我等着实惶恐不安,才来报官。”

此言一出,满场皆是哗然,有人深信不疑,面露慌张,有人则是出声嘲笑:“李老头儿,莫不是昨日喝多了酒,到了今晨还未醒酒,就被家里夫人拿棒子打出了家门干活儿?”四周一片哄笑,安禄山也是哈哈大笑道:“三日不见,便出现如此巨坑?欺官爷我是个粗人不是?更何况我大唐盛世,即使是天上神仙也不忍责我子民,你可看清了?”那老头本就战战兢兢,周围的嘲笑更是让他涨红了脸,此时听到官府这些军爷的调笑,当即跪在地上,激动的带着哭腔道:“小老今年快六十了,何曾见过如此异相,怎敢开这些玩笑,若大人不信,还望领兵虽我去看看,在场不信之人皆可去见识见识,瞧瞧是不是我胡乱来报。”

在场哄笑之声渐止,安禄山生得肥胖,此时他翻身上马,对着身后数十军士高呼:“走,我们今天就跟着这老者去见见世面。”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营州外某村落旁小道,安禄山领着五十军士,以及围观的数百群众,跟随那报信老头来到所为巨坑之处。老头所言非虚,小道旁确实有一巨坑,若非亲眼所见,无人敢信。此坑坑中深达斤百尺,即使将营州城楼放入其中,也难以露出城头,若能填上水,只怕又是一湖。众百姓突然变得一脸慌张,连吵闹之声也没了,纷纷看向带队军士。安禄山骑在马上,仔细观察巨坑,突然他脸上出现了些疑惑,下马走到坑边。“将军小心。”随行军士有些担心,慌忙提醒道。安禄山摆了摆手,又蹲在坑边朝里看了看,向一旁道:“你们往那坑中看看,可是有块石头?”周围无论士兵还是百姓,听到此言都是鼓起勇气朝着坑中看去。此坑中倒也没什么杂碎之物,连滚石泥沙都很少,大家定睛一看,坑中心确实有一快大石头,看起来四四方方,约莫有三尺大小。

“你们两个捆上绳索铁链,下去看看巨石。”安禄山回过头来,对着两个士兵说道。那两人面露胆怯,断断续续道:“安,安大人,此坑有些蹊跷诡异,若是贸然下去怕不是惊扰了鬼神,我等,我等不敢啊。”安禄山面露凶相,大声喝道:“我唐士兵,现都如此胆小?连一深坑都不敢下,何来保家卫国上阵杀敌?这是军令,你要违抗军令吗?”那二人见推脱不掉,自己的长官又是脾气暴躁,当真不敢接下这违抗军令的重罪,只得单膝跪地,壮起胆子回:“喏!”

围观百姓心中虽然有些惧怕,但也不舍得走,他们纷纷四散开来,围在巨坑四周,将部分场地让着士兵捆绑铁链绳索。如此动静,又引来周边居民行人近百,待两位士兵捆绑好了铁链绳索,围观众人已经达到四五百之众。

安禄山手持胡人弯刀,站在大坑旁边反复朝中间凝望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见士兵已经准备就绪,大喝一声:“下。”两位士兵见绳索捆在一旁大树之上,又有十余人看在两旁,当即心里一横,一壮胆子,跃入坑中。两人沿着坑壁缓慢下行,安禄山性子急躁,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呵斥道:“你俩没吃饭吗?给我快些。”围观百姓虽不敢言,但也是面露焦急,甚至有些人握紧双拳,急切想知道巨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士兵战战兢兢的来到巨石之旁,突然见到巨石一侧似乎刻了几个大字。两人对视一眼,面露惊奇,便鼓起余勇靠了过去。安禄山见两人围着巨石绕了半圈,突然停在石前不动,即是慌乱又是恼怒,大声呵斥道:“你二人莫不是痴傻了?到底怎么回事?”只见那二人突然探出头来,一脸喜色道:“安大人,安大人,天降祥瑞佑我大唐啊,巨石上刻了四个大字:大唐,天宝。”“大唐,天宝?”“大唐,天宝!”围观数百人纷纷发出惊叹“此坑如此巨大,又是突然出现,那坑中巨石必有天意。”“天啊,天降巨石竟然有我大唐二字!”“天佑我唐千秋万代!”

安禄山将信将疑,回头对一众手下士兵道:“你三人回城速报此事,其余人准备好铁链绳索器具,将此巨石想办法拉出深坑,切记不可毁伤石上的字。”

长安城内某处官员府邸内,五位官员于坐于正厅,当中之人乃是当今中书令,也是唐玄宗最信任的宰相李林甫李大人,左侧列坐的是千牛卫大将军,刑部尚书,右侧则是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而五人面前,当日护送太真真人的都尉陈武,则是跪在正中。

陈武满脸惊慌,抬起头来偷偷看向何崇,但何崇目不斜视,并未看向他这里,只得独自辩解道:“属下当兵十余载,从未犯事,更是感受到我躺繁荣盛世,对我大唐也无二心,更不敢加害圣人亲近之人,望五位大人明察秋毫。”众人无人答话,只有李林甫闭着眼睛,小声道:“陈武是你的属下,何将军,你看如何?”何崇不敢随意做答,只得试探性的道:“陈武调到我千牛卫已近五载,倒确实没有过什么纰漏,敢问李相,此事事关重大,为何不彻底彻查,交由三司会审?”李林甫冷笑一声,道:“莫不是何大人当官当傻了?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都在此处,三司可缺?此事事关圣人,若是公开会审不小心失了圣人威严你可担得起?高力士将军亲传圣人口谕给我,此事要查,但要偷偷的查。”何崇忙道:“还是圣人考虑的周全,李相又深知圣意,此事属下不敢妄言,全由李相主事,我千牛卫定当全力配合。”

李林甫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一旁的大理寺卿道:“审案子,冯大人才是内行,不如此人交由冯大人您来主审?”大理寺卿冯子昂闻言,双手作揖,回道:“承蒙圣人,李相和各位大人相信,那此事就由冯某来审。”说罢,众人皆是点头表示赞同,冯子昂站起身来,走到陈武身边,厉声道:“陈都尉,派人迎接太真道人回宫,是圣人亲嘱高力士和陈玄礼将军来办的,而高将军又将此事安排到了千牛卫大将军何崇何大人手上,何大人逐派你领二十余精锐千牛卫小心行事,去迎真人回宫,但切不将此消息生长出去,连随行千牛卫也不可告知,是或不是?”陈武跪在地上答:“是。”冯子昂又道:“此事泄露,你可曾怀疑过骠骑大将军高力士,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以及千牛卫大将军何崇?”陈武声音颤抖,仍是答道:“属下不敢,三位将军都是忠于大唐之人,万万不会伤及圣人亲属。”冯子昂冷笑一声,将手中茶杯摔碎在地上,大声喝道:“那你还不快把如何泄露此事,甚至勾结了谁来谋害真人的事情,速速招来?”

与此同时,长安城东处春明门外,白衣神剑安敬之,带着自己的爱子安崇文,正在此处送别自己的好友,也是已故著名宰相姚崇的小儿子-姚睿。安敬之默默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姚睿的肩头,道:“姚兄,你虽年长我几岁,但我俩一直无话不谈,如今你被圣人定罪,下令逐出长安,可是受到他人陷害?”姚睿微微一笑,声音有些空洞:“贤弟莫要瞎猜,是我妄自揣测圣意,惹恼了圣人,若不是看在家父生前盛名,恐怕难逃大罪,如今只是驱出长安,调到剑南节度使手下做一个八品小吏,已然是圣恩眷顾了。”安敬之还有些不甘,追问道:“敢问兄长所犯何事?”姚睿摇了摇头,道:“贤弟莫要再问,你我引为知己,我只是此生不得回长安,又未离开大唐,我唐幅员辽阔,哪里都可作为重逢之地。”安敬之点了点头,从随行马匹的包裹中拿出一袋酒水,沉声道:“兄长,此乃你最爱的丰吉酒肆的西域美酒,如今你我兄弟再痛饮一番。”

姚睿接过酒袋,喝下了一大口,大笑道:“好酒,好酒!”安敬之也狠狠喝下一大口,从手中拿出一柄短剑,递到姚睿手中,道:“姚兄,此柄短剑乃是西蜀名门--名剑山庄庄主秦逍送给我的,见此剑如见我本人,我与秦逍也是至交,名剑山庄在西蜀之地影响甚大,若兄遇到难事,可以找他请援。”姚睿想要推辞,安敬之又道:“姚兄,你是因得罪圣上降职调配到西蜀为官的,那里地处偏远,难免有小人给你难堪,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你女儿芷亦。秦逍庄主为人仗义,武功高强,又和剑南节度使是结义兄弟,可保姚兄平安。”姚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收下短剑,又拿起酒袋:“贤弟,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一旁的马车边,一名五六岁的小姑娘,却是哭的梨花带雨,只是她虽然一脸愁容,泪遮其面,却难掩其秀丽的容颜,十足是个绝色美人的坯子。“崇文哥哥,小亦不想走,唔唔,能不能让你大阿爷求圣人开开恩,让我阿爷和我留在长安。”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包裹,泣不成声。安崇文也不过年长小女孩不过一岁,此时见自己的玩伴伤心离去,自己也是掉了眼泪,哽咽道:“芷亦妹妹,我阿爷说,圣人下的令谁也改不了,你放心,等到上元佳节,我就让阿爷带我去剑南看你。”安崇文和姚芷亦本就年幼,因家住近邻,父亲又是好友,顾从小一起玩到现在,此时看来竟比成人分别还是不舍。小姑娘还在哭,安崇文却突然灵机一动,从怀内摸出一块玉佩,轻轻从自己的颈上摘下,递到姚芷亦手中,轻声道:“芷亦妹妹,这块玉佩是阿爷前两日赠我的,嘱咐我带在怀中不可取下,如今我将它赠与你,见玉如见我,可好?”那姚芷亦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怯生生的带着哭腔:“这块玉佩也不知道贵不贵重,芷亦不能要。”安崇文人小鬼大,似大人一般抹了抹姚芷亦的头,道:“阿爷和我说了,咱们人生还长,我俩定会相见,你无聊的时候就找玉佩说说话,就好似和我说一样。”小芷亦破涕为笑,轻轻将玉佩收入囊中,道:“谢谢崇文哥哥,芷亦一定将玉佩挂在怀中,不离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