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我气得您不舒服了”老人睁开眼睛,就见伊莱克斯忧虑的望着自己“对不起”雾气再次充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对不起”男孩重复道,那双沾着泥土的脏兮兮的小手下意识的悄悄拽住了老人的教袍,泥渍顺着那双小手又黏上了老人的衣服。
“我没有生气“老人无力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又疲惫了不少,只是从男孩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微微珉起的嘴唇和微蹙的眉头来看,显然他是不相信老人这个敷衍的说法的。
“真的,我向你发誓,真的,我没有生你的气”老人将已经脏了的棉球放到了一边,细细的为男孩疗着伤“不过你可以先松开你的小手吗?我现在并没有可以换洗的教袍。”
“啊”男孩着才注意到老人身上污迹,不难看出,白色教袍上那几个明显的小黑手印就是他刚才的杰作,一瞬间,男孩刚刚放松些许的脸庞再次纠结了起来“真的很抱歉,教父,我不是故意的……”
“教父…我真不是有意的……”说着,小手又在自己身上胡乱的蹭了蹭。
男孩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些许鼻音,听起来糯糯的,见男孩几欲要哭出来了,老人犹豫了一下,手在男孩的头顶顿了下,轻轻的理了理男孩的头发,看着已经开始抽噎的男孩,忍不住伸出手来蹂躏了一番那张精致的小脸。
“我又没有怪罪你什么。况且,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老教皇捏了捏男孩的小脸,生硬的安慰道,可能下手有些重了,男孩白皙的皮肤上骤然浮现了一道红痕。
“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故意弄脏您的教袍,不是故意压死您的花的”男孩眨巴着眼睛,鼻翼不断的煽动发出抽吸的声音。
显而易见,他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正面的作用,反而使得男孩的鼻音更重了,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泪珠不要钱似的顺着脸颊啪嗒啪嗒的滴了下来,在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晶莹的痕迹,眼睑上下两排长而细密的睫毛不住的唿扇着,越加的急促,最终不住的打起架来。
老教皇怔了一下,随后烦躁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直到被压抑的啜泣搞得心烦意乱,再也忍无可忍。
“哭哭哭!就知道哭!不许哭!我有指责你吗有什么可哭的”‘啪’老人的手狠狠的拍在了桌面上,瓶中的水面顿时起了波澜,满满的一瓶子药水剧烈的晃动,从尚未封盖的瓶中迸溅了出来,浸湿了桌布,打湿了地毯,在白色的羊毛绒毯上留下了狼狈的痕迹。
“我…我没哭,我没哭”男孩慌乱的晃着自己的小脑袋否认道,身子向后缩了缩,吸溜着鼻涕,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滴。
“按照约定,你要我人前给你面子,我给了,所以就别跟我来这一套。而且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跑到安东尼那里去哭,就好像我怎么委屈了你似的,让我和安东尼不合,你很开心吗?”
伊莱克斯连忙摇了摇头,他可担不住这样大的罪名。
“听着,卑劣的小屁孩”老人蹲下身与男孩的视线平齐,伸出一根手指戳在男孩的额头上,脸上全然不复在旁人面前时的慈祥“你下作卑劣的争宠手段不要以为我和安东尼都不知道,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来博得安东尼的同情,你很开心吗?收起你廉价的泪水吧,它一文不值。”
“教父…教父,我是你的教子啊”
“教子?”老人站起身笑了一声,手恶劣的放到男孩的头上狠狠的蹂躏了一番“如果不是怕太过难堪,我会准许你成为我的教子吗?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是怎样来的,而且你更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胁迫。”
伊莱克斯紧紧的抿着嘴,任由老人的手胡乱的搓揉着他的头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怎样来的,他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从宗教裁判所出来后是怎样跪在拉特兰宫的门口乞求所谓的教父让自己留下的。他更知道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他的,就像教廷中其他孩子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窃贼,一个下流的小丑,一个没人疼的可怜虫。
“我在人前给了你面子,但你也要知道分寸,我愚蠢的小英诺森”老人弯下腰凑到伊莱克斯的耳边轻声提醒道“而且不要总缠着安东尼叫他教你魔法,大人们天天都有自己的事情,没有闲工夫陪你瞎闹腾,况且没有我的恩准,他也不可能教你真正的法术。”
“那教父,教父求求你,求求你指派一个老师教我魔法好不好,我以后不打扰安东尼了。”男孩睁着红彤彤的眼睛,聪明的没有说让自己的教父来教导自己魔法,希冀的望着老人。
“噢,很抱歉”老人直起身板耸了耸肩“你并没有这个天赋”
“不会的“男孩反驳道“安东尼说我的天分很好,亲和度也很高的”
“那只是在安慰你,一个欺骗幼稚小孩与蠢蛋的谎话也只有你这种笨蛋会信,教廷不会为你这种废物浪费一点时间”话刚出口,老人便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又怎能收的回来。
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渐渐失去了活力与身材,平时总是笑嘻嘻的小脸也僵住了,仿若直接昏死了过去一般,本就不甚健康的苍白脸颊此刻更是一丝生气也没有了。
也许……也许我不该这样做,毕竟父亲是父亲,孩子是孩子,伊莱克斯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屁孩……老教皇的心中有了些许悔意,看着男孩的模样,他心中也不大畅快,但是一想起男孩那可恨的父亲,致歉的话语却也是说不出口了,只得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木然的伊莱克斯。
但老人的不知所措在伊莱克斯看来却是最严厉的批判,他难受的连抽噎都忘记怎样抽噎了,虽然这是在温暖的春天,但他却感受到了一月最冷的隆冬中所刮过的刺骨寒风。
这是个无声的夜晚,连一丝虫鸣都不曾听闻,群星的光芒也微弱的几乎不可见,教廷也是亦然,只有几盏必要的魔法灯散发着最微弱的荧光,就连祂手中的权杖也被夜幕所隐没。
此刻已是夜里的两三点钟了,圣山上除却轮班值守的骑士外,所有人都已然进入了梦乡,圣城的街道上也只有骑士们巡逻时身上盔甲摩擦的声音,就连两队骑士互相撞见也只是无声的互相点头致意下。而在拉特兰宫与斯特兰宫内,唯有居所内的挂钟在滴答滴答的走着,原本漂亮的花苑也在静默中变得有些可怖。
顺着钟声寻去,在斯特兰宫的最深处的二层居所内,掀开沉重的帘帐,一个清瘦的男孩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若一具死去多时快要风干的尸体一般,只有那一双睡得不安稳紧紧蹙起的眉头与轻咬着的嘴唇方才体现出了他的生机,毕竟死人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快要忧虑。
“啊”一声压抑的呼声从床上传来,在这寂静的深夜中响起,那个仿若死了一般的男孩不知何时悄然睁开了眼睛,伊莱克斯从睡梦中惊醒,睁着疲惫的眼睛,手轻轻的拽着杯子将他小心翼翼的拢了起来,生怕惊动了什么,被子被聚了男孩的身边,伊莱克斯蹑手蹑脚的蹭着挪到了床边,委屈的抱着被子蜷缩在了床角,微红的眼眶里擒着晶莹的泪水,遮盖住了一双漂亮的眼眸,小小的肩膀和单薄的身子不住的觳觫着,虽然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但他还是始终无法释怀,老人的话语就像一把利剑狠狠的戳在了他软弱的内心深处,就连他所贪恋的最后一丝温暖也被无情的斩断了。
他仍然住在华丽的宫室,仍然每天陪伴在老人的身边,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知道,自从靠着这张与英诺森枢机相似的脸孔得到了老人的青睐后他是有些得意了,每天活在他自己与安东尼共同为他编制的美梦里,这个梦是这样的甜美,有可以饱腹的食物,有温暖而舒适的居所,有自己喜爱的长辈的关怀……他曾经想要的一切似乎都实现了,当他心满意足了,却是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得来的这份足以将安于现状的他溺死的美梦。
梦终究只是梦,即便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一晚的老人为何会莫名其妙的生那么大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处处都不受教父的待见。但是在那一晚,甜美的梦被戳碎了,恐惧与忧虑再次漫上心头。
伊莱克斯用被子蒙在头上将自己裹了起来蜷缩在床角,唯独留下一双充斥着泪水、恐惧与伤痛的漂亮眼睛无助的打量着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宫室,在白日里居所内华丽的器具一应都在黑夜的淫威下沉寂了,寂静的夜晚是如此的平静,甚至连喧嚣的风声都不曾耳闻,在这深邃而又异常阒静的夜晚,恐惧也在其中无线的放大,男孩紧紧的抿着自己的嘴唇,将抽噎尽数吞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