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狭长冷寂的永巷那头穿过,卷起地面落叶,枯脆树叶摩擦地面的声音。这沉肃而幽深的夜色冷巷里,平白多了一份鬼气。
那侍卫队长动了动嘴唇,脸色微变,他也久在宫中,自然知道这后宫的阴森,可以说每个角落都沾过鲜血,每处空间都盘旋着冤死者的灵魂。
兵戈之人,常年刀头饮血,反而更迷信些,那队长摆了摆手,回身示意侍卫让开路途。
窦妙和玄墨羽对视一眼,玄墨羽冷然一笑,窦妙眼光无意一掠,突然看见玄墨羽的袍子胸口处透出一点血迹,并慢慢扩大。
他脸色一变,对玄墨羽努努嘴示意,他不动声色将托盘托得高了点,挡住了那血痕。
窦妙忧心忡忡的看着那洇开的血迹,向玄墨羽靠了靠,此时前方那队长伸手一引,带着点刁难的笑意看着三人,他倒不是不相信谁,只是存心想看看这些阉人弱女,有没有胆量在今夜有些混乱中乱窜。
老太监脸色有点发白,咽了口唾沫,心里有点后悔,可惜谎已经撒了出去,自己不走这趟反而不成了。
然而已经走到这里,已经是孤注一掷回头无路。
那侍卫队长一偏头,突然嗅了嗅,道
,“什么味儿?”狐疑的嗅了嗅鼻子,他嗅见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他嗅鼻子的那刹,窦妙霍然抬头,随即不着痕迹的抢前半步,走在了玄墨羽的前方,眼神慢慢森冷,忽然缓缓道,“你把托盘放下来。”
四周森冷如死,风里有铁锈般的气息。
玄墨羽脸色如霜目色变幻,半晌后,手缓缓下落。
那队长紧紧盯着,目光隼利,如盘旋高空欲待择食的鹰。
他此时注意力全在玄墨羽身上,等着托盘放下的那一霎。
窦妙的手立即借着托盘的遮挡放了下去,衣袖一振一柄小刀已经滑落掌心,手指一转小刀毫不犹豫透过垂落的衣袖,扎入自己大腿内侧,一阵刺痛,鲜血涌出。
与此同时,玄墨羽的托盘已经放下,露出衣袂那一抹血痕。
侍卫队长的眼神,如同遇见强光般危险的眯了起来。
“给我——”拿下两字未及出口,窦妙突然向前一扑,扑向侍卫队长枪尖。
“大人!大人!那血……是我的!”
侍卫队长愕然转首,目光掠上脸上毫不变色的宫女。
玄墨羽忽然燃气的杀机被窦妙打断,他愕然转首,便窦妙含羞带悲的道,“大人……是奴婢……奴婢不好,奴婢先前和他私会于宣德殿……不留神奴婢月事……月事突然来了……沾了他的袍子……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侍卫队长一愕,他自然知道宫中宫女寂寞,很多都和太监结成“对食”,玩些假凤虚凰的把戏,眼光不由下落,看见宫女略微散乱的下裳间,确实隐隐有血迹。
他目光又瞟向老太监,他原本被吓了一惊,此时却在举袖捂嘴窃笑,凑过头附在侍卫队长耳边说了几句,侍卫队长听着,渐渐露出古怪猥琐的表情。
于演戏一道极有天赋的窦妙,立即演技精湛的含羞低头,脚尖呲地,忸怩不语。
玄墨羽怔怔看着她,看着她含羞神情,看着她裙间隐隐血迹,这一霎眼神翻卷变幻深沉如海,最初的惊愕愤怒不甘渐渐转为震撼深情,那鲜红的血迹刺着他的眼,也刺上他的心,如一道红色的浪潮,洗去冰封的阴翳,化作这一刻无言的感动。
这一路,她陪上的,何止是风雨欲来之际孤身面对万军的奇险?还有身为女子的最宝贵的尊严与矜持。
后者,对女人来说,更重过生死。
夜风似铁,敲打刀枪丛林,丛林中侍卫队长一眨不眨的盯着“羞得”双手捂面小声低泣的窦妙,鹰豹般的眼神渐渐绵软下来,露出了几分啼笑皆非神色。
那一缕浓重的疑惑,已经渐渐淡化,如清水盆中一丝血痕,欲将散去。
他突然道,“原来是这档子事,”转头笑睨玄墨羽,突然一拳重重打在他胸口,豪迈的大笑道,“你小子,人不大,胆儿却不小。”
那一拳重重击出,带着有意放上的几分内力,靠得很近的窦妙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鬓发被那拳风击得微微散开,不由心砰的一跳。
玄墨羽的伤……
如果他下意识还手,就糟了,何况他是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