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在闺阁时,和陆非澜关系最好。上次陆非澜匆忙回京,姐妹俩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她便又走了。如今可算是久别重逢,自是激动非常。
用过晚宴后,陆非澜便没回去,就在国公府住了下来。
安国公夫人红着眼睛,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
“十八年了,总算回来了。只可惜你父亲和三郎九郎他们都去前线打仗了,非烟也不在…”
陆非离拍拍她的手,也有些哽咽。
“娘,以后我们就在京城安居了,得空了我便回来看您。妹夫再过两年,也该入京任职了。那时父亲他们也该回来了,咱们全家也就能再次团圆了。”
安国公夫人按了按眼角,笑骂道:“儿子都那么大了,还这般没规矩。既已为人妇,就该相夫教子,哪能时常想着回娘家?”
陆非澜笑出了眼泪,“娘,许久没听您这么教育我了,还真是…想念得紧。”
安国公夫人稳了稳情绪,又给她擦干眼泪,“你们姐弟几个,你是最要强的,从不轻易落泪。非烟幼时淘气,打碎了你们父亲最喜欢的一方砚台,被你一骂就跑到我跟前哭,你还说她没出息。陆家的女儿,就算不上战场流血,也不能动不动抹眼泪流鼻涕。如今自己倒是哭上了,若是给非烟瞧见了,非得笑话你不可。”
想起幼时旧事,陆非烟也忍不住笑了。
“她敢。等她回来,没准儿哭得更厉害。”
安国公夫人也笑。
“对了,你方才也见到你三妹妹了。她回来两年多了,这两年一直在静心礼佛,性子也变了很多。不过瞧着,总是不大开心,都不怎么爱笑了。从前在家的时候,你们俩关系最好,明日你过去,和她叙叙旧吧。”
“嗯,好。”
陆非澜多年未回京,对陆少颖这个堂妹的事儿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她和夫君和离回娘家了。想来这些年也甚是不如意。
第二天,陆非澜便去了陆少颖那。
“我听母亲说,你这两年都在精心礼佛,还在想你的性子怎么能安静得下来。眼下瞧着你这佛堂,虽简陋,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她目光扫视了一圈儿,如是说道。
陆少颖无奈,“长姐,你好容易才回京,在娘家也不能多呆,特意到我这儿来,就是打趣我的?”
陆非澜笑笑,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上次我回来,也没顾上和你见一面。算起来,咱们也许久未见了。”她神情中略有感慨和怅然,“我出阁的时候,你才十岁,刚到我胸口,哭着让我别走。一转眼近二十年,各自都做了母亲。也…都老了。”
陆少颖也是满怀惆怅,“是啊。当年我们都还年幼,尚在闺中的时候打打闹闹,舞刀弄枪的。我娘说我没规矩,每每关我禁足,都是长姐支走丫鬟,放我出来。”她说到此,忽然一笑,“长姐,你还记不记得,五岁那年,你带着我偷偷出府游玩。街上人太多,咱们俩走散了,我一路寻着,结果掉进了一口枯井里。黑黢黢的,又害怕。那时候太小,只会哭。等你找到我,已是深夜。你找了绳子将我拉上来,我崴了脚,你便背着我,一步步走回来。”
她眼中微湿,“回到家后,我发了高烧。大伯父头一次责罚你,让你跪了一夜的祠堂。”
陆非澜也想起那段往事,神情些许怀念。
“打那以后,你便跟着我刻苦练功,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总让丫鬟提两个灯笼。而且,见到井就绕道走,生怕再掉下去。”
陆少颖也笑,但没说话。
其实后来,她又掉进井里一次。但她没再哭,因为宗焕搭了梯子下井,将她背着爬了上去。
那个时候,她十二岁。那两年里,她时常与宗焕玩这种游戏。她故意掉坑里,然后看着他满脸焦急的想办法救她出来。
年少时觉得甜蜜,此刻想起来,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甚至还会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幼稚可笑。
再后来,她出嫁,兄长背着她上花轿。此后许多年,便再没人再背过她…不,有。她的前夫顾延。
她记得,那次他带着她出门踏青,她兴致缺缺,坐在树底下发呆。却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蛇给咬了。那蛇并无毒,上点药包扎好就行了。顾延却十分紧张,当即就弯腰将她背起来。他们没坐马车,因为马车颠簸,他担心她会不适。所以就这样背着她,一步步的走回府中。
三十里路,他出了一身汗,却没喊过一声累,叫过一句苦。
他也是自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哥。文人清高,又何曾对谁低过头弯过腰?然而自娶了她,他总是在不停的对她低头弯腰,讨她欢心。
到头来,终究还是走到了决裂的一步。
此后漫漫余生,又有谁,还会低下头颅,弯下腰脊,背着她一步步走完?
陆少颖恍惚起来。
有些人,日夜相对的时候,不觉得多重要。可一旦失去,总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某个从前未曾在意过的瞬间。有时候只是一个回眸,一个转身,一句争吵…从前或漠然或讥诮或厌烦,却在经年回首发现,早已刻骨铭心。
只是,往事已矣,回不去了。
陆非澜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静默半晌,道:“三妹,往后,你便打算就这样了吗?”
“不然呢?”
陆少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淡淡一笑。
“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我很喜欢。”
默默的记挂一个人的感觉,又苦又涩,却又带着微微的甜。余生里尽是这般滋味,也已知足。
……
十一月初五,岳家满门于午门斩首。至此,岳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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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正文就差不多了,我看十万字内能否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