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看着眼前唱作俱佳的小內监,对堇夫人由衷佩服起来:反弹琵琶的计中计环环相扣;算准了我不会在座次上太过计较;算好了今日连王府官员都在的大场合发难,适时站出来推波助澜;又找好了盈娘等一众帮手,配合默契。
若唤来赤芙为我作证,众人如何肯信。都知道赤芙是随我一起入府的贴身侍女,素来亲厚、旁人不及。此事自然是我们主仆连心、联手做下的。
这小內监受人指使攀扯赤芙,便是算好了这一点。
如今我已是辨无可辨、退无可退。
何况今日我因兄长之事心绪灰败,早失了素日的急智机巧。
堇夫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哎哟昭训妹妹,你怎么这么糊涂!这除夕祈福的事情,怎好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愚弄王爷呢!”
她在“愚弄”二字上咬得极重。
萧王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堇夫人疾步到我身边扯着我的衣袖,口中道:“妹妹快跟王爷认个错吧。请王爷从轻发落!”
却附耳过来压低声音曼声道:“可惜啊,看来建安郡的荔枝即使我找得到,妹妹也吃不着了呢!”
我冷冷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总比有些人根本没有吃过强上许多了!”
堇夫人眼中嫉恨一闪而过,手上暗暗用力将我扯得踉跄几步朝萧王跪了下去。
“哐嚓”!萧王勃然作色将琉璃盏摔在了地上,立起身朝我走来。
我看着他俊逸的眉眼,心中酸楚。
看来不是所有的花都似梅花耐寒,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时候,有些花苞未曾开放就要枯萎了。
那一日漫天飞雪里红梅绽放,你策马而来,救我于危急之中;朝夕相伴的细心宠溺;天潢贵胄的修养气度;战地历练的强悍果敢;或温柔或霸道的耳鬓厮磨……
人非草木。
心间也会慢慢开出蓓蕾来。
只是如今……
我移开眼不再看他怒气笼罩的脸。
堇夫人忽然“啊”的一声朝后跌坐在地,压在我肩头的手瞬间松了。
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扶了起来。
我讶异的抬眼望去,是萧王。
萧王紧紧握住我的手,对堇夫人怒道:“谁给你的胆子对昭训无礼!她也是你能拉扯的人么?”
转头拢了我入怀,笑道:“傻妮子,怎么不告诉大家,香瓜是本王让小德子交给赤芙的?”
说完牵着我的手回了主座。
厅内厅外众人一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是王爷……”
“这也太宠曲昭训了吧!为了让她高兴,居然耐烦这么些细作功夫。”
“你不知道咱们这位王爷是京中有名的风流王爷么,惯会哄人的。”
“不对啊,那为什么要小德子交给赤芙,直接交代办筵席的人安排好不就是进来,还能让昭训惊喜。”
“你没看是谁安排筵席呢?只怕平时没少跟昭训争风喝醋,王爷怎么会去招她呢!”
“也是。堇夫人娘家安阳叶氏可是地方郡望,朝中人脉也厚。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去招她也是对的。”
“许是你想多了,王爷是个脂粉堆里的常客,对美人儿一向心软,可能只是不想叫堇夫人伤心?”那位临近门口坐着的执事官说着看向厅内的堇夫人。
他身边的一人嗤笑道:“我可不觉得萧王对堇夫人心软,刚才推开她的那一下可不轻!”
“这不是因为得了绝色、有了新宠,就厚此而薄彼了嘛!”
堇夫人脸色灰白的半卧在地上,怨毒的目光扫向我。丫鬟将她扶了起来,但因为萧王适才发作了她,她便不敢站起身,继续跪在地上请罪。
萧王见了挥袖道:“下去歇着吧。”
堇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立起身来,缓缓向萧王施了一礼,低声道:“是,王爷。”
她执掌王府中馈多年,一向端庄自持,对下人不假辞色,此时却有些瑟瑟发抖的转了身。
然而在转身的一刹那,迎着厅内众人或讶异同情、或嗤笑看好戏的目光,堇夫人紧紧握着丫鬟的手站直了身子,高昂着头走了出去。
莲步姗姗,连裙裾上的环佩也不曾乱了半分。
我被萧王搂在怀中,却一直注视着堇夫人一举一动。此时见了,不由心内叹息:若论心志之坚毅,我不及她多矣。
至今日始,我与她之间连虚与委蛇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种争端虽非我所愿,但是她先挑起的争斗,我却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
我靠在萧王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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