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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检查

我们两个以这样的坐姿僵持了几秒钟,他终于觉得烦了,也没有理会我就直接下床走出房间。他走后我觉得浑身都舒服起来,连空气都不再沉闷,倒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出门,有可能这时还赖在客房里睡觉。因为时间充裕,我在厨房里煎了两个蛋准备做三明治,没想到冰箱里倒真的有培根和沙拉酱。我吃时望着窗外,清晨时分,这个公寓外出的人很少,甚至几乎没有。公寓楼盘中央有个小小的湖泊,和我高中学校的那个小湖很像。那边的人把生态环境保护得极好,就算是一个极小面积的淡水湖都舍不得用土填埋掉,而是用小小的铁栏杆围成一个圈。不像这座城市,除了这样高档的住宅区才会有这番美景尽收眼底,美到让人暂时的忘记,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下了计程车,远远就看见有个身影已经在等我。我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公司大门走去,可还是避免不了让她察觉到。

“小诺。”眼前的人五十岁左右的模样,瘦瘦的身躯穿着一件半新的藏青色羽绒服。头顶已经有零星的白发出落,皮肤倒是很好,看不到什么皱纹,肤色也很白净。

我停下脚步,正视着站在我身前的这位女士,我的亲生母亲肖虹。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总记得爸爸温柔的叫她“小红,小红”,长大后无意中在抽屉里翻到他们的离婚证书,才知道原来是这两个字。对我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和不堪。

“找我什么事?”我拢了拢颈边的围巾,严肃的问她。

“借我点钱吧,求求你。”她哀伤的眼神丝毫打动不了我,甚至我觉得很可笑,她为了钱三番五次找上我。其实她早知道,我回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可她偏偏选择无视。

“我不会借你,这句话我已经重复了十几遍。你现任丈夫赌博吸毒关我什么事,你的宝贝继女不是已经帮你们借到七十万了吗?”我冷冷的质问她,不屑的语气如同这一季的天气,阴冷、潮湿、淡漠……

肖颖是她的继女,这个在我大学二年级时我才知道。那一次是冬天,我在寝室门口看见她帮肖颖送一条毯子过来。十七年后,我第一次看到她,然后与她擦肩而过。那天正好下雨,我故意把雨伞微微的倾斜着,也或者她早已不再认得我。我认得她只是因为,爸爸一直保留着那本相册,相册里是我们一家三口完整的画面。

可我分辨出来,照片中的她与如今早已判若两人。

“小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求求你帮帮我。”

有几位同事从我身边走过,我尴尬的朝他们笑笑。我终于见识到一个人吸毒之后,身边的一些人同时跟着死皮赖脸的向别人借钱是一种什么姿态。

“别来求我。”说完,我头也不回的朝大门口走去。肖虹来找过我很多次,大概从两个月前,断断续续不下五次。

第一次是在我借住的公寓楼下,那时候也是远远就看见了她,我甚至惊讶她怎么会在这里。看样子,像是在等我没错。第一句话是问我爸爸有没有和我住一起,第二句话是说我长这么大了,第三句话是开口向我借钱,第四句话是解释借钱的原因。

不知是我心肠太硬还是坐怀不乱,每一次听她近乎哭诉的语气我都无动于衷。心里竟一点点怜悯也没有,最后她来找我的次数渐渐增多,我开始反感。

那日我很专心的开晨会,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无规则的沾湿了玻璃窗,我开始走神了。很快,我重新收拢一下分散的注意力,开始认真听着领导汇报的内容。有些同事的工作安排有些调动,过几天台里还会新增两名跑外景的实习记者,而我的工作仍是电视编辑。当初我进电视台,马编很明确的跟我讲明情况,因为我曾常年居住加拿大,英文不成问题,还会说基本流利的法文。

我挺喜欢我的工作,很多时候都会追溯到历史。因为我的自身情况比较特别,而这个专业也并非我大学所学专业,所以偶尔还是会有前辈在工作上指导着我。很多同事对我都算友好,一些资深的主持人或是幕后工作人员有时还会向我资询一些外国人名译音。

“小裴,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那天我的工作很轻松,大多时间都坐着喝喝茶,看些老的录像带消磨时间,看得正起劲时却被马编叫去。

马编难得这么大方给我泡一杯上好的龙井,这个小铁罐里的茶叶只有贵客来的时候他才舍得拿出来招呼客人。我坐在他办公桌前,品尝了一小口,和普通的茶叶也喝不出什么区别。

“小裴,你在电视台也算不上新人了。在北京的时候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电视台准备新推出的一档节目吧。”

“记得啊,你还说台里完全有这个实力。”

“这个节目我们正在详细策划,估计再过不久就会登台亮相。你综合实力比较好一些,我比较了一下,你适合参与进来。当然,你主要的工作还是电视编辑。”

“什么意思?”

“这档节目主要由我负责,很大程度上你们也需层层递进,你外语相当好,所以必要时候你得跟着我出出进进的频率较多,好好努力啊,年轻人前途无量。”

“好的马编,我知道了,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一想到我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见到我崇拜的刘翔飞人,我便浑身充满了斗志和希望。

“恩,你有信心就好,去工作吧。”

“好的。”我迅速起身,而马编的视线也已经跳转到电脑屏幕。

“哎,把这杯茶带走,别浪费啊。”马编急忙脱口而出,我只好照做。

三天后,宇伦坐了中午的航班回来。下班后,我拨通他的手机。

“宇伦,今天我发工资,请你吃饭吧。”约好地点,我直接坐地铁过去,这个时间段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一家坐落在市中心的平民饭店,菜式丰富,价格公道,所以一到傍晚就人满为患。我到的时候正好还剩几个空座,靠窗边的位子已经全被人占光。

宇伦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精美的礼品袋,一看就知道是帮我带回来的礼物。他依旧穿着一套合身的西服搭配合适的领带,只是面容看上去有些疲倦,笑起来倒隐藏着三分沧桑感,因为下巴上已冒出些细碎的胡渣。

“L。”他坐定后,我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如今的英语逐渐变得上海口语化,让人听了很明白和亲切。

之后我们点了几道菜,有我最喜欢的水晶虾仁。吃饭时,我问了很多关于云南的情况,不过跳过了官司的细节,他只说打赢了,我便没必要多问。

“我去时刚下飞机,电台就传来地震的消息。”他帮我倒了一杯饮料,神情自如的说道。

“不是吧,这么恐怖。所以说,你还是安安心心待在这个城市不要乱跑动。”

“知道了。”

“宇伦,有件事我还是得跟你讲。”

“什么?”

“你知道,我只有一个人住在这边,我爸妈是离婚的。肖颖的继母其实就是我的亲生妈妈,她叫肖虹。这段时间她经常跑来向我借钱,是因为肖颖的爸爸欠下很多赌债,而且现在还吸毒,情况一定很糟糕。”饭店里声音很嘈杂,送菜的服务员还不停的来回穿梭,晃得我耳膜都发震。

“你的人生带一点传奇色彩啊。”奚宇伦眼中的笑意,我读不懂是意想不到还是同情,因为有一点点怜惜的看着我。

“我也这么认为。前几天她又跑来我公司门口,每一次我都很果断的拒绝帮助她,你说我该怎么做?”

“她一定很困难才会想到来找你吧?”

“我知道她一定很困难,但我还是一点都不想帮她,而且我心里竟没有一点点的内疚和不安,我是不是很坏?”我随意的转动玻璃杯中的饮料。

他摇了摇头,不做声。过了半晌,他才说:“你也有你的考虑,毕竟差不多隔着二十年的空白,你很坚强。”

以前,我也趁着很多机会跟宇伦说过我家庭的情况。他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总是反复听着我向他倒苦水。可能有一天,他不在我身边了,我会很不习惯。

路边的树木已经开始有复苏的现象,新生的叶子偶尔沾着晨露,干净极了。一个崭新的季节,我渐渐觉得人也变得神清气爽。

马编新策划的一档节目近期就能发出邀约,最近零零总总的领导都在联系一些运动员或是名人。马编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满心的焦虑和期盼。

我看过资料,马编曾是这个电视台的名嘴解说,现在相当于是重操旧业,捡起看家本领,这档节目的主持人会是他本人。这期节目很人性化,接受访谈的地点不定,可以是任何地点,参与进来的工作人员也做足了事前准备工作。

马编翻着手中的详细时间与名人,满意的点头笑了笑。因为不久的时间内,已经联系到了很多个不同级别的从事体育事业的知名人士。

星期一的中午,马编带上我和另外一些同事前往了采访的现场。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在高尔夫球场临近湖边的位置等待着已经下海经商远居国外的前一任国家体育局局长。我很期待他的到来,马编已经坐在椅座上,估计此时心跳已经加快不少,而脸色倒是从容坦然。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前辈啊,我在远处感慨道。

远远的,我便看到一位中年男子迈着有力的步伐朝这个方向走来。身边没有任何随从,穿着很随意,不过一看就是气度不凡。马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迎上前与来人握手。我定睛一看,眼前这位气宇宣昂的中年男子,眉语间竟与许柏辰出奇的相似。

灯光师全部一应俱全,我与他们站在一块儿时,很清楚的听见马编与他握手,恭敬的喊他老许先生。

老许先生又与许柏辰很不同,他回答问题时谈笑风生,偶尔品一口茶也面带着笑容。采访差不多只进行了半个小时,最后当马编问到怎么看待今后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时,老许先生竟然出其不意的只说了四个字:“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