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许伯伯又留我们品茶。相比许柏辰,他好客的程度几近疯狂。
年过半百的人兴致真好,两个人还真聊得来,我沉闷的坐在爸爸身旁一言不发。
最后,道别时许伯伯问了爸爸的航班,说是一定派司机送他们。
到了住宅门口,许伯伯不忘嘱咐:“小裴,以后有事记得找我啊,就像自己爸爸一样。”
我乖巧的点头又点头,他还拍了拍我肩膀以示满意,领导范儿十足。
“爸,我也回去了,明天早晨还有一个会议要开。”许柏辰站在我身边,他说话时,我不由低着头,就像惯性使然。
“也好,那你送送小裴吧,年轻人话题多。”
“好。”
“不用了。”他和我同时回答,然后我看向他,他也看向我,我则一脸的尴尬。
最后,我还是上了许柏辰的车,一路上昏昏沉沉,毕竟没有任何的交流,我快要睡着。这次他倒是把车开得不快,一路上红灯不断,他也不显得急燥。
又到一个十字路口,他终于开口:“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准备和我说话了?”
“啊?”只见他淡淡的扭过头看着我,眼中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
“啊什么啊?没听见?”车又正常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他却用这副阴阳怪气的声音继续追问。
“我是来你家做客,你自己脸板得像我欠你钱似的怎么不说。”我反驳,一下子提神起来。
“照你的意思,你下次和奚宇伦一起来,我还得摆着笑脸招呼你们两位?”我半侧着身子,只见他目光深邃,一脸不像开玩笑的心情。
“你莫名其妙在说些什么啊?”我不知道我又是什么地方惹恼他了,况且还扯到宇伦。再况且两年来他也从不干预我的私事,这会儿倒简直不可理喻。
“我说什么你最清楚啊,两个人到哪种程度了?”他口气里带着半分*和不屑,口气是如此的……咄咄伤人。
“许柏辰,你是不是有病啊,神经病。”我不介意在他面前把我粗鲁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想不起来,是从何时起,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已经这样不耐烦,不是冷言相对就是针锋相对。
也许我们一样,是两个长着刺的刺猬,别人一靠近,就出于本能自卫把他们扎得遍体磷伤,然后独自庆幸自己天生拥有的自我保护的外壳。
我早料到他会靠边停下与我争执一番,毕竟从认识到现在,我从没像今天这样骂过他。
“你才知道我有病吗?”他正视我的眼睛,凌厉的瞳孔随着他出自内心的不满而缩得越来越紧。我不自觉得深吸一口气,这般压抑的气氛让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狠狠的揪着,对方不放手,我只能窒息。
“是,不过幸亏发现的及时。”我顺着他的话顶回去。
车门没有落锁,我在高速公路上不计后果的开门下车。只不过趁我关车门的瞬间,他便踩下油门,车子像快箭似的冲进了车流里。
我站在边上,像一个静止的参照物,任何人都没有此时的我一样,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我荒唐的站在近乎于死路的尽头,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出租车司机打破常规把我载回了家。
一场毫无预兆的争吵这样莫明其妙的上演,我都不知道前因和后果。离开许柏辰以后,似乎连争吵都无需理由,反复上演这种戏码。
爸爸和蒋阿姨到点就登上了飞往多伦多的直达飞机。
午后的阳光穿不透机场厚实的外墙,我拖着落寞的背影走出机场,因为飞远的是我一生中至亲至爱的人,若有似无,总有不可言说的不舍缠绵于心头。
我恢复了一个人安静的生活状态,音乐、杂志、体育。一如既往的生活步骤,反反复复,休假的空闲时间是散漫的。我可以做到足不出户,一整天关在房间里,快要分不清日出日落。
颈边那扎眼的伤疤隐隐泛痛,我选在工作日的早晨去医院做复查。
走在九楼的走廊间,很巧的碰到那几日帮我挂点滴的小护士,小巧有致的身形。我习惯叫她护士姐姐,她总不好意思的反复强调她年纪和我相同。
她倒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我,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摘下口罩,和蔼的与我打招呼:“裴小姐,你那位帅哥男朋友怎么不陪着一起来呀?”
她眼中带笑,我反而被她看的不自然,忙摆摆手否认:“我哪里有什么帅哥男朋友啊?”
“他可是在走廓的休息椅上守了你一夜呢,况且天气还挺冷的。”她说时目光灼灼,甚至摘下了口罩,话语都带着些羡慕我的激动。
“什么时候啊?”我被她给说糊涂了,一头雾水的就想问清楚。
“好像你开刀后第二天吧,第一天晚上看你父母在也就早早离开了。”说时,一间病房的护工便来催护士姐姐去帮病人测体温了。
顾医生的办公室有病人家属在咨询病情,我不便打扰就去走廊尽头的窗边等待。这个方向正对医院的大门,很清楚的能够看清出出进进的私家车和一小拨一小拨的人,我想到了络绎不绝这个成语。热闹的场面,地点却是医院,简直大煞风景。
宇伦最近接了个本城中有名的服装公司的经济纠纷案,我开完刀后的第二天,他打电话来说晚上陪我。刚通话没讲上几句,就听见他助理催促他吃晚饭的声音。我借口说累,让他晚上别来了。毕竟城西和城东,来回车程不短。
晚上,我朦胧听见开门声,我闭着眼睛问是不是宇伦,到后来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梦境,因为当时根本没有人回应我。
我跑到护士姐姐的办公室,忍不住问她:“那天那个人穿了什么衣服,你还记得吗?”
“深灰色西服,长得真的是没话说的,而且又体贴你,他说他在里面怕睡着后打呼吵到你便坐在外面守了一晚上。”护士姐姐见我穷追不舍,也有浓烈的兴致详细解释。
我听后并无过大的反应,只是轻叹一声,错过了的事或人,就没必要再紧抓不放吧。
茫茫然打到车回家,到家后我才惊觉,居然把今天去医院的主要目的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收拢凌乱的思绪,突然为几天前对许柏辰的愤怒逐渐演变成后悔、自责、感动,最后却还是愤怒。
白天听护士姐姐具体外带一点点夸张的描述,我确定了那人是许柏辰。有好几次都有股冲动拨通他的电话,可最终还是无力的半途而废。既然他不说,我更没必要去问。
在家养病的过程既无聊又舒适,况且可以短时间摆脱早起晚睡的不规律作息时间,梦里我都在偷笑。偶尔真的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一天该怎么度过时,我便去躲在电影院看几场电影,偶尔看着看着会睡着,再出去时正是夕阳落山。
有一日,我拉开窗帘,看见天气特别晴朗。我便换上衣服,兴致勃勃的坐了地铁前往世纪公园。中途在棒约翰解决的午餐,很多海归或是留学生看到披萨就作呕,而我仍爱不释手。
公园中人群熙攘,像我这样单独的游客似乎不多见。我一个人四处张望,因为是第一次进来观赏,带着一点点别样的心情,好像预想中的兴奋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记得过年时,还说要到宇伦家去看烟火的,不巧正赶上他妈妈生病住院就错过了。他家住在公园对面,他说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可以免费观看一场比现场更清晰更完整的烟花会。
来公园的许多都是三口之家,我逛了几个景区之后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对面嫩绿的草坪上好多人都在放风筝。
我微眯着眼睛望着半空中彩色的风筝,飘飘摇摇随风摆动。从我这个角度看它们,似乎离天空很近。直到阳光把我眼睛照得有些酸涩,我才本能的再次平视前方。在草地上奔跑慢走的放风筝的人群,全部都仰着头寻找自己手中牵的那只风筝,有时两个人迎面相撞之后,相视一笑算是打招呼。
纵使此般无限悠然静好,我却不十分开怀,仰起头望着这片晴天,连微笑都带点苦涩。
也许每个人的骨子里都存在一点点悲观的因子,至少我是这样的。大概是有了周围的比较,我会觉得有时候我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活在上帝划分给我的一块小小的天空下,然后追寻着自己那一点点叫作梦想和执着的东西。
假如得不到不会有太大的悲伤,而得到后只是小小的满足一下。接着又得回到最初,继续去迷茫的追寻,从不想像前方是什么,后路在哪里,而到最后究竟有没有终点……
天气逐渐回温,走在街头已不见年轻男女有谁还裹着厚实的外衣。
离休假结束没几天了,我抽空去了商场大出血。在每个品牌之间来回穿梭,许季女装的款式全部大同小异,连标签上的价码都相差不多。
奋战了一个小时左右,却已经花了我一个半月的工资。我看见时间还早,经过星巴克的时候打算进去闲坐一会儿。
我又一次点了一杯黑糖玛琪朵,香甜的口感中掺杂一丝浓郁的芳香,一点不苦。
店里很安静,我离收银台比较远,模糊能听见收银员清晰的介绍着咖啡的名称。某个瞬间发现自己再无聊不过,暗想这几个服务员笑容的背后,是否隐藏着生活的艰辛呢?
安静下来时,我就在想,为何当初我一定要固执的回来这里。如今,在这里留下越来越多的回忆后,我又没有任何原因的再不想回去远方我的那个家。
我在多伦多有许多好友,高中毕业前夕,SARA得知我要回来中国,便对我说:“趁着年轻,我们就该尽情的挥霍手中的青春,不用管是值得或是浪费。”
我想,也正是她的这句话,让我更大胆的怀着一颗倔强的心,重新回来这个不熟悉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