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人叫她,睁开眼才发现,身边站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是班里的同学,陆雅男。
慢慢摘掉耳机,她看着他,没开口。
陆雅男是这学期的插班生,因身体问题曾休学两年,如今回来重读。
夏南对他的印象,还是来源于班里女生的窃语,尤其像魏莲子那“三人组”,有事没事总拉着她谈论他,一副心照不宣,情窦初开的喜态。
他也的确算是个挺出众的男生,因为年纪稍大一些,模样身形自然要比班里其他男生更成熟出色。就像此刻,他看着夏南,略微偏头,眼中有疑惑,对她扬唇一笑露出雪白牙齿,顿时让人有种“整个世界因此明亮”的错觉。
“等人接你?”陆雅男看着夏南平静的脸,忍不住一再打量。
“嗯。”她只应了声,就转开了视线望向马路一侧。
“等谁来,家人吗?”她淡漠的反应有些让陆雅男不知所措。
“你有事?”她沉默一会,又转过头。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像自从我进入咱们班到现在,跟你都没说过话呢。”陆雅男又一笑,目光炯然,“我觉得你跟别的女生不太一样,一直对你挺好奇的。”
“所以…既然明天开始放假,今天算是我们这学期最后一天碰面,我想问你,如果没什么事,可不可以让我请你喝杯饮料?”他这才说出最终目的。
夏南没有回答,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他的表情也不失望,“我就知道你会拒绝。”
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只白色信封,勾开夏南的书包拉链,轻轻放在里面。
“这是什么?”夏南盯着书包里那一抹白,蹙了下眉。
“情书。”
这大概就是陆雅男深受同班女生喜欢的原因之一吧。大大方方,毫不拘作。若是换做别的男生,此刻也许会用一种局促紧张的神态解答她的疑问,而非这样笑微微地坦言,情书。
他这么直白,倒也让夏南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回去再看。”他依旧是笑。
听到喇叭响,夏南转过脸,看着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开到了眼前。
随即车窗降下,里面传出一声,“南南。”
她还未作出反应,陆雅男却是先弯腰看向车中,毫不含糊地来了句,“叔叔好!”
才见车中男人迟疑般地望出来,露出了那双漂亮至极的丹凤眼。抑头扬尾,风情深邃。
顾匪的眼神很平静,出现看人时惯有的淡漠与疏远。像一汪深潭,不见波涛不见底,却固有它自己的精彩。目光移动间,那一抹情绪的出现与隐匿,只有夏南才捉摸得到。
出于礼貌,顾匪对着陆雅男点了下头。又很快移开视线,看住夏南。
她无言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再见,夏南。那个…里面…我附上了电话,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打给我。”
车子逐渐滑开,还听得见那抹带着期盼的声音。夏南没回头,直接升起了车窗。
大手探过,拉动安全带为她系好。顾匪侧脸对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夏南神情无异,可心已止不住跳得飞快。
可她不是她们其一。
她的心里,自有一抹始终向往却不可触及的白月光,寂静,清幽。
此刻就在她身旁。
“你回来了。”
车中静默,隔了很久夏南才像是刚回过神来,道出这句如同轻叹。
“嗯,想我没有?”顾匪专注开车,声音温柔。没有发现夏南片刻怔愣,及眼中逐渐漫出的委屈与黯淡。
――为什么他能这样轻而易举,神色镇定地明知故问?
她怎会不想他?当然想。无时无刻。
她也确信,她的心情他一定知道,都知道。他只是假装不清楚。就像这两年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尽到了一个监护人应尽的所有责任。他在很努力地扮演着“叔叔”的角色,就放佛十三岁那年的某一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然而,他可以假装“失忆”,她却不行。
你的行为让我很失望,就别再让我对收养你这件事感到后悔。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么介意他的这句话。以致这两年,每当她觉得感情慢涨到快要溢出来的时候,都会再加把劲,狠狠地压回心底去。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么害怕他不再要她。一不留神的情感展露也许会面临再也无法见到他的地步。她怀揣着这份相思,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顾匪并不在意。又指着后座说,“我买了你要的画笔。是认真照着你列出的单子买的,不知有没有买错。”
收住心里泛滥的情绪,夏南回头瞥了眼,看到熟悉的包装,“没有错。谢谢。”
说话间,感到顾匪似乎看了她几眼。可她没勇气与他对视。
等红灯的时候,他又看向她,不知从哪变出一副颇具兴致的表情。
“叔叔可不可以问你…刚才那孩子是谁?”
“我同学。”夏南知道他问的陆雅男,倒也没有隐瞒的打算。
“他给了你什么?”他的语气似有若无地带着笑意。
夏南才想起书包里的那封信。
雪白信封,就像看到陆雅男本人,明亮又干净。连信封口都糊得很仔细,看得出花了些心思的。
夏南随意撕开信封,掏出里面写满字迹的两页,只大致看了几眼,就又团成一团,塞回包里。
“怎么好像生气了?难不成是我理解错?我还以为情书呢。”顾匪大咧咧地伸手,从她包里抢过那团纸,也不问她一句,直接展开看起来。
“字如其人。这孩子字写得也不错。虽然刚才只是匆匆一瞥,也能看得出是个挺阳光的类型。”慢条斯理折起信纸,递给夏南,他又问,“怎么样?要不要给人家个机会?”
夏南捏着情书侧眼看他。
“多交朋友没什么不好,男孩子也一样,叔叔不是那么古板的类型。只是你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不要过格,不要让别人占了便宜,做出伤害你的事就好。”顾匪一副“用心良苦”的姿态。
“看你现在长成这种风*骚样,小时候肯定没少占小姑娘的便宜吧?”夏南讥讽道。
面对顾匪,她从没有什么“长辈”的概念。
“呵,你真了解我。”顾匪笑了,并不介意她的措辞,“叔叔小时候嘛,为我争风吃醋的姑娘实在太多了…”
夏南瞪了他一眼,不想再搭理他。
绿灯亮。车子又开了出去。
“南南,”静默中,顾匪又开口,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玩闹归玩闹,可如果未来某天…你真的遇到了那个心仪的,甘愿托付终生的对象时,要记得,先带回来给叔叔看。”
“…为什么?”夏南问,等待中听到自己的心跳。
“因为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我的南南。叔叔满意,才能作数。”
心头一窒,夏南望着他平静中隐含莫名郑重的侧脸,很快又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忍住,忍住。她告诉自己。
从包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将音乐声调大,嘈杂喧嚣的歌声中,才终于缓解心头煎熬般的酸楚。
那你呢,你对自己可满意?
她很想问他这一句。
只可惜前车之鉴,她不敢说出口。
两人各存心思,一路都没再说话。
顾匪将车子打转方向,驶上一条与家不同方向的路。夏南心里了然。因此在看到某家精品店门外等候的于宁时,自然也没有任何意外。
凭心而论,于宁是个美女。
而她呢,她又算什么?夏南收回目光,打量自己的身体。即便她从来都具备着一股别人口中所谓“很酷”的倔强与坚定,可这种骨子里的穷酸志气,并不能为她的外型加分。跟于宁站在一起,她不过是陪衬白天鹅的丑小鸭。何况于宁的家境虽比不上顾匪,可毕竟也是富家出身。而她…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儿罢了。
难以避免,每次一见到于宁,夏南总是极度自卑。
“于宁在餐厅订了位子,我们今晚就在外面吃,好不好?”
顾匪缓停车子时,对夏南说。
而这种类型的询问,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她说不好,他就会改变主意,马上取消晚餐吗?
他不能。所以,问她又有什么用?
夏南点了下头,没抬眼。心里那份自卑还没散去。
顾匪望着她低垂的脸,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在车子停下后,马上打开了车门。
“你坐前面吧。”对于宁说完,她又很自觉地打开后门坐进去――与她的那一大堆画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