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匪盯着她眼底的点点水意,移开目光,重新拿起筷子拨动锅中的食物,目光深邃迷离,唇角却似是而非一抹柔和的弧度。
“…都有。”轻声说完,又补充,“别再废话了,快吃吧,蔬菜都煮烂了。”
他的脸上,似乎带着些微的窘色,被热腾蒸汽阻隔,夏南看不分明。
“那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就最后一个了嘛!”
好不容易,终是看到长久的追求有了值得庆幸的希望,夏南不舍就这么结束,渴望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肯定回答。
顾匪没反应,默默地吃东西。
夏南等了很久,也不放弃。过了会儿又抿着唇,将下巴搁在餐桌上,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忽略不掉她那种“求疼爱”,“求理会”的眼神,顾匪暗暗叹了口气,清然的丹凤眼眸瞄向她,斜视的目光,无奈中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风情,“还想问什么啊,烦人精?”
“我一直很喜欢顾文送给妈妈的那枚订婚戒指。前几天偷偷试了下,大小已经差不多了。我想等我再长大些,尺寸也许就会完全合适了。顾匪…将来,你愿意为我戴上它吗?”
顾匪平静的表情与执着筷子的那只手,皆是一顿。
“你竟然想到了那么远。”他的语气,似是感叹,也像震惊。
“不光如此…其实我连誓词都想好了呢。”
她的脸很红,始终蒙着水汽的眼中有着向往般的笑意。
“…誓词?”他眸光更深。
“嗯,我常幻想着你为我戴上戒指,然后对我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只为你,沉吟至今。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好?”
“是很白痴才对!”
静默半晌,顾匪突然嗤笑出声。
可眼中那份复杂的情绪,却完全不能掩饰。
“还是有点冷,我先去洗个澡好了。你慢慢吃。”说着,他便放下筷子站起身。
“好不好嘛?你还没回答我!”夏南不依地拉住他的袖子。
“不好!这种幼稚出了鸡皮疙瘩的话,我是死都不会说的。”
他蹙了下眉,似笑非笑,扯开她拉紧的手,直接走出了餐厅。
夏南失望地颓下肩膀,摊开双手,掌心都是紧张过度冒出的汗水。
又听客厅里传来他的声音,“与其有时间想那些不着边的事,不如去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在我外套口袋里。”
夏南关掉火锅,走进客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靠近沙发处,拿起他的外套。
内侧口袋,一枚白色信封。
打开,抽出里面的东西,蓦然定睛,她差一点就尖叫出来。
――竟是BloodRose在“齐天城”的演唱会门票!
他怎么知道?怎么就会知道…她很想去呢?!
将门票看了又看,爱惜地贴在胸前,夏南望向空荡荡的楼梯。
兴奋之余,脑中电光火石地又闪过一个念头。
他刚刚说…她幻想的誓词太幼稚,他是死都不会说的。
可他却并没有说,他不愿意为她戴上那枚戒指。
是不是?
他的回答…她可以这么理解么?
顾匪刚拎着领带从衣帽间走出,便见夏南困兽一样走来走去的身影。
“你到底好了没?大男人挑衣服要这么久?!”
察觉他莞尔的眼神,小丫头立刻发飙。
“时间不是还早?演唱会要三个小时后才开始,你急有什么用?”顾匪安抚,“好了,听话。坐那边先冷静下,你晃来晃去我头都晕了。”
“可是我想早点到场啊!”夏南满眼亢奋的光,活像打了一公升的鸡血,屁股坐上沙发,没出两秒又弹起来,“你说,我需不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问完又一脸懊恼,“…我应该画一幅画,或者写张‘BloodRose加油!’之类的字幅才对…怎么就给忘了?!”
顾匪有条不紊地系妥领带,自镜子里瞥视她急慌慌的样子,忍不住笑。
“请问你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吗?别现在兴奋过头,一会到场昏厥过去。真做出那么丢脸的事,我可不理会你,直接走人。”又笑微微地转身,“南南,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今天不打算带你去听那个什么言的演唱会了,你会不会有杀掉我的冲动?”
“你敢!”夏南瞪圆了眼睛,低吼一声后,也跟着笑出来。
“是,我不敢。”
顾匪忙不迭点头,听到口袋里的电话在响。
掏出看了眼号码,稍有迟疑后接通。
夏南敏感地发现,他唇角的笑意敛去不少。
“现在吗?恐怕不行,我正要出门…带南南去看演唱会。”
夏南听不到另一头的声音,只在顾匪的回答中猜测对方是谁。
“我明天再过去不行吗?”顾匪蹙了下眉,有些为难的样子。
又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沉默一会儿后,才道,“好吧,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发现夏南略有惶然的眼神,他安抚一笑,“别担心,演唱会照看。但你要先跟我回趟主宅了。老爷子‘急诏’。”
夏南一愣。
……
“我还是不进去了,顾爷爷不会喜欢看到我,我也…不想见他。”
车子停在顾家主宅院内,夏南望了眼那座依旧豪华,也依旧没有一点温暖感的宅邸,转头对顾匪说。
这个家,距离顾匪的住处,其实才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而可笑的是,自从当年跟着母亲与顾文回来过一两次外,她都再未来过。如今再看这座宅院,又陌生,又熟悉,还有往事来袭的凄凉。
“也好,”顾匪想了下,“总之我也不会太久,听完老爷子要说的,我们马上就去‘齐天城’,好吧?”
安慰她一下,顾匪下车走入主宅。而夏南留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心莫名地慌乱起来。
――也许真是八字不合。每一回,只要她的生活里出现顾老爷子,就总会有不好的情况降临。
只希望今天不会这样…千万别这样。
……
“爸,您这么急着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顾匪推开书房的门,看到老爷子正坐在窗边喝茶,面对窗子,显然已经看到了与他同来却没进屋的夏南。
“我还想问你,到底在忙些什么,老爹叫你回家还要求着你?”
苍老的声音,透出嘲讽。顾老爷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转过身看住顾匪。
“刚才不是电话里对您说了,今天特殊情况,我要带南南去看演唱会,她期待很久了。”顾匪耐着性子坐在了一旁的沙发。
“你现在倒是被个小丫头指挥得团团转,什么事也都由着她的性子来,是不是?”老爷子责备的口吻,一如往常。似乎在他心里,这个世界就没有能让他看得顺心的事。
顾匪不语,已不愿再浪费口舌对他做无用的解释。索性只是保持沉默,听他自己说自己的。
“叫你来,也没特别的事,我只是想问你,你还要这样单身混多久?什么时候才愿意组建个家庭,让我放个心?”
终是说到正题。顾匪闻言,淡淡一笑。
“爸,您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吗?又打算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男人只有成了家,心才会彻底稳下来。才能在事业上更有作为。我的担心有错吗?”顾老爷子沉了沉声,望着养子眉目间那抹戏谑,蹙起眉头。
“我的事,您就别再费心了。有关婚姻之类的…急也急不得。有了打算,我自然会先通知您。”顾匪淡然道,随即站起身来,“爸,您今天找我,要是只为这件事,很抱歉,我暂时没法给您满意的回答。没别事的话,我先走了。这还赶着时间呢…”
“赶着时间去讨好外面那只小狐狸精吗?!”
老爷子突来一语打断顾匪的话,令他身形一顿。
“您说什么?”他沉声问,也觉耐性尽失。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那个夏南,跟她母亲一样,都是喜好迷惑男人的狐狸精!沾上她们的人,不会得到好下场,你哥就是例子!”老爷子怒视养子的眼睛,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多难听,“就算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那丫头的心机,我可是清清楚楚!你也好好琢磨琢磨你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中,已经着了她的道了?当初好心收养她个孤儿,算你有情有义,某种程度也算为了你大哥…可再接下去的事,我不说,你也应该分清界限,适可而止!”
“怎么,我说的不对?”顾老爷子不理会顾匪愈加阴郁的脸色,端起茶杯吹了吹,又喝下一口,再抬眼时,眼尾眉梢有明显轻视般的笑意。
“难不成…你还真像别人说的那样…有恋童癖?”
顾匪一愣,随即不可置信般眯起一双丹凤眼,又紧紧地握住了双拳。
“我已经不是一两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想想也不算空穴来风。你堂堂‘顾氏’的领导者,年轻有为,身份、地位、金钱、外表都可算上上乘,该是多少千金名媛觊觎的对象。可你却偏一直单身,就算身边来往过几个女孩子,也都不了了之收场…二十几岁随心所欲没什么,人家都会理解你不情愿被婚姻套牢的心态,可你转眼已经三十好几,依然莫名其妙地过着独身生活…最要命的是,你对女人没什么心思,身边却一直养着个日渐长成,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野丫头…就算被传出什么难听的话,你难道不该检讨一下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