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元秋的话,周和宣镇着身子要走。
元秋在身后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这是你的孩子。”
周和宣蓦地回转过身,带着警告:“你应该知道,怎样处理才是对你自己最有利的。”
“你一点也不心疼吗?这是你的骨肉。”元秋眼睁睁看着他,“难道在你心里,还一心以为她怀的是你的孩子?”
“你不要再说了。”
“从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元秋几乎是在质问他,“在我眼里的和宣不是这样的,他应该是勇敢的。她不守妇道,你又何必一直执迷不悟?”
周和宣忧郁地看着元秋,感到颓唐至极。是,他觉得自己很懦弱,从君上和太后逼着自己娶青鸾开始,他就开始懦弱,之后对元秋一次一次请求幽会他无法抗拒,甚至于对青鸾的淡然自若他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推倒墙壁,他握拳狠狠地砸下去,一拳一拳直到鲜血流出来。
元秋吓怕了,连忙阻止他:“你疯了!”
周和宣精疲力竭:“我疯了……我疯了……”
看着他这般模样,元秋忍不住哭泣起来:“你不要这样,我要看到像从前那样的你,在朝堂上器宇轩昂的你。”
周和宣眯起眼睛,他自己忽然也对那个自己很陌生,自从成婚后,他就一直阴郁在不堪的境遇中,不断调节着自己和青鸾之间的关系。
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却没想到是自己太过异想天开。
尤其是这段日子以来,他虽避而不见青鸾,但是心里很想去问她,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
元秋抱着他的身体,哭道:“如果你容不下这个孩子,我会处理掉。只要你舍得……”
五年的情谊,曾经的恋人,看着怀里的元秋,周和宣不知道该说什么:“留下来,万一被知道了……”
“我不怕。”元秋的眼神坚毅,“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是我们的孩子,永远不。”
“元秋,你这又是何必……”
“我只想有一个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元秋伸手抚摸他黯淡的脸,“你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周和宣眼前浮现出很多张脸,有青鸾的有周和熙也有元秋的,错综复杂令他思绪混乱。
直到离开,他也没有说清楚,元秋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但是元秋容不得再给他机会考虑,当即差人去麒麟宫禀报。
元妃有喜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宫闱,皇后是闻讯即赶来贺喜,别的宫妃当然也不敢怠慢。
大家都说,如今宠妃当道,就连皇后也得给她几分颜面。
周和熙更是如此,一下子赏赐各种滋补药品,让太医院酌情给元秋进补。此后更是日日流连元凝宫,引人注目。
太后知道元秋怀孕的事,私下里跟周和熙说:“如今元妃有喜,君上也该满意了。”
周和熙明知故问:“母后所指,儿臣该满意什么?”
母子俩看着彼此,眼神有着不经意的猜忌。
良久,还是太后先开了口:“元秋如今也怀孕了,你也该心安了。”
周和熙露出不着痕迹的笑,透着寒冷:“如果儿臣的心安,是以失去一个人为前提,试问母后,儿臣又如何能够心安呢?”
“君上,是你自己说的,愿意成全青鸾的那份感情,让她归属于和宣。”
“那都是母后您逼得!您眼里只有和宣,执意把青鸾嫁给他,根本不管儿臣的意愿。”
太后微微叹息:“君上乃天子,有后宫佳丽三千……”
“可没有一个人是她!”周和熙直截道,“儿臣尝试着去接受别人,包括元妃,但最后明白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青鸾。”
当日青鸾在太液湖晕倒,他可以当做旁观者一样把她安置在麒麟宫;谭煜之前前后后费尽心思让他夜宿徐安宫,他也露出是对煜之的成全。
可是前一次元妃施计让他和青鸾同床共枕,看着她的睡颜,周和熙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容忍下去。
周和熙面露沉郁:“和宣根本不能善待她。”
太后还不明所以:“君上这话未免有点言过其实,据哀家所知,他们两人现在感情十分深厚。”
周和熙讥笑:“那是所有人都瞒着母后!”
太后神色一变:“这是什么话?”
周和熙看着她:“母后尽可以派人去宣王府看看,和宣是怎么对待她的,她是否真如您所言,相敬如宾呢?”
“难道……”太后到底精明,一下子联想到青鸾好长时间不曾入宫请安,按她的懂事的态度,就是身子不适,也不会隔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
周和熙起身:“这事从一开始,母后就错了。”他看着太后,感到心寒,“如果一开始,元秋如愿嫁给和宣,朕如愿将青鸾纳入后宫,或许一切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太后仓惶:“不!哀家不曾有错。”
周和熙试探道:“有时候儿臣不禁感到好奇,究竟是因为什么,母后非要固执己见地将青鸾嫁给和宣呢?是您真的疼爱青鸾,还是……为的别的什么原因?”
像是被看穿心思,太后竟有意躲避着周和熙的目光:“哀家……哀家只是疼惜青鸾对和宣五年来执着的感情。”
“这就奇怪了。”周和熙冷冷一笑,“虽说母后打心眼里疼爱青鸾这孩子,可要说执着,和宣对元秋也执着,朕对青鸾也执着,母后怎么就偏偏违人愿,只乐意于成全青鸾呢?”
太后怒了:“这是君上跟哀家说话时该有的态度吗?”
“儿臣不敢。”周和熙鞠躬,又抬头,“儿臣自问遵从母后,孝敬母后,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儿臣的遵从和孝敬,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鲜少看到周和熙有那种失望的表情,尤其,当他身为帝王后,这种深深的失望更是从未露在他脸上过。
一时间,太后陷入一种绝境,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不辜负当年的一个承诺而牺牲几个孩子的幸福,值得吗?
周和熙风风火火地走在宫道上,不多时已经感到后背出汗了,索性扯了披风。
赵静海忙劝阻:“外面风大,君上可脱不得!”
不知是有意挑刺还是怎的,周和熙冷冷道:“朕难道连脱件披风都要听你们的话不成?”
赵静海见他阴郁的很,不敢多言。
走了几步,有人追着一个人横冲直撞而来。
赵静海大喝一声:“谁这么大胆?没看见御驾在此吗?”
身后追的侍卫连忙跪下:“君上万岁!”
知玉见他们不再追了,又看见周和熙,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君上!君上!”
带着哭腔,面容憔悴。
她正要说话的时候,谭煜之也大老远地跑上来:“君上!”他一把攥着知玉的手,“公主不要胡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谁知知玉性子刚烈的很,狠狠地甩开谭煜之的手:“我不去!”嘴上又狠狠地骂着,“谭煜之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见知玉骂得惨烈,周和熙与赵静海面色都搁不过去,心里在想,到底是外邦人,就算是个公主,情急之下也显得没分寸。
周和熙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身后的侍卫:“都退下!”又和颜悦色地对谭煜之和知玉说:“你们小俩口怎么了?刚刚新婚燕尔就闹别扭了?”
谭煜之嘴上道:“是是是!微臣不才,让公主受委屈了,也叨扰君上了,微臣这就带公主回去。”
知玉根本不让他碰,平时那样活泼的一个女子,如今却是眼泪涟涟:“君上,他外面有人。”
这话令周和熙大惊:“什么?”
谭煜之连忙解释:“微臣万万不敢背着公主在外面寻花问柳。”
知玉也不甘示弱:“没有?没有的话你为什么从来不碰我?”
这样的男女闺房之事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止谭煜之,就连周和熙和赵静海还有其他宫人度面露尴尬。
知玉哭得双手伏地:“恳求君上严惩夫君在外面的女人,还我夫妻安宁。”
“这……”周和熙被知玉搅得脸面搁不住,心里虽然惋惜知玉的遭遇,但对她的大胆也感到不耐烦,他一双眼睛盯着谭煜之,谭煜之悄然低下。
一时间,周和熙像是全都会晤过来。
他吩咐人把知玉扶起来,又劝着她先回去,他会给她做主。
在得到周和熙的允诺之后,知玉才哭哭啼啼地退下去。
周和熙看了谭煜之一眼:“随朕来。”
两人撇开所有人往太液湖方向走去。
等到没人看见了,周和熙方苦口婆心劝道:“朕知道你心里千万个不愿,但事已至此,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让知玉怎么办?让我朝的颜面往哪里搁?”
在周和熙面前,谭煜之也不害臊,说话一如之前幽默:“面对公主,微臣实在睡不下去啊。”
周和熙又好笑又好气:“那你告诉朕,对着谁你睡得下去?”
谭煜之语塞。
周和熙也不戳破他的心思:“那现在知玉跑来跟朕哭诉,闹得人尽皆知你就满意了?”
“煜之啊,当日你从谭府离开,后来知道朕为什么不再派人找你吗?因为朕知道你是一个懂分寸知轻重的男人,你一定会回去跟知玉成婚的。”
谭煜之清俊的脸上有着难得的认真:“君上,可是微臣不爱她。”
“爱?”周和熙反问一句,“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你不能,朕不能,就连青鸾也不能。”
“她很爱宣王。”
周和熙叹了叹息:“可是和宣心里装的又不是她。可见更多时候,人都在跟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消怠时间罢了。”
谭煜之对周和熙肃然起敬:“君上一番语言,令微臣醍醐灌顶。”
周和熙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执着一般:“不要辜负知玉一片情意,就当是为了成全她,成全朝廷。”
谭煜之默默揖首:“微臣遵旨。”
谭煜之走的时候,麒麟宫大门敞开,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周和熙打了一个冷战。
在煜之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明目张胆的执着于热情,可是自己却做不到。他只能将那份情感隐藏在深处,深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