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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质问

崇哀。

太子哥哥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选择了这两个字作为自己的年号。

举国哗然。

可是,我心里清楚,那是一个无力的帝王对自己身在虚幻高位的悲哀叹息。

“这两个字啊,高贵雅致。”我淡淡地对素弦说。

除夕,照样有宫宴,歌舞动人,烟花盛绽。越是人心浮动的时候,越是要极力粉饰太平。这个王朝同样遵循了其他朝代颠扑不破的普遍规律。

我坐在御驾之下最前排的高位上冷冷看着殿下的众人,有老相识,也有新面孔。

这个国家的政权中央已经重新进行了一次权力的洗牌---有些家族从此飞黄腾达,有些一蹶不振---这是贵族们一向热衷的豪赌游戏。他们大约从一开始就清楚了其中的潜规则。所以,结果真正揭晓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恐慌。因为,输的人早已被请出了局,而赢得人正忙着分筹码无暇他顾。可是,还是会有一些例外。

比如说,御史大夫梁宇琛。这个耿直的谏臣因为无法容忍“与反逆共俯仰”,在新君登基的前夜“仰药死”。我想象着曾经的恋人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如何七窍生烟的情景,笑出了一脸的眼泪。

再比如说,右相陈敖。他在拥立完新君之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忙着圈化地盘,拉拢势力,而是出人意料地一直告病在家。除夕宫宴上都没有露面。

他的大儿子,在除夕之夜,依然戍守南疆,没有御诏,不得回京。

他的小儿子被尊封为“太保”,看似位列三公,却已经没有了实权。

当然,叫我最惊讶的是顾端砚。他因为向朝廷捐出了一百万两白银作为军饷,“既贤且才,宜被殊荣”,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京师禁军,成为继陈子放之后,本朝史上又一个年轻的御林军统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呵呵地笑出了声。我在想,这个名满京城的端砚公子会不会在军营里继续发扬自己的风格,就此扩大营中的军妓编制,给将士们增加福利。

萧别和顾长安,这两个军政势力集团的领军人物,貌似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皇帝的权力被彻底架空,甚至奏章都到不了文华殿,直接在内阁由摄政王和左相代为批复。

“光烈将军萧别,领西北军勤王,围剿流寇,赐封为辅政摄政王。”一场天大的谋逆行动,在史官的生花妙笔之下,削去了惊涛骇浪,血雨腥风,成了言之凿凿的正义功德。

宫宴快结束的时候,下面坐着的一个红衣少女引起了我的注意。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美貌,而是,她看着我的眼神始终含着嫉恨。浓浓的恨意里夹着浅浅的嫉妒。不易发现。我却觉察到了。

回去的路上,纹箫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我一直在打听的袁采薇。

“总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对,”我想了半天,终于开口:“她好像不只是恨我那么简单。”

“什么样的眼神?”纹箫傻傻地问。

我微笑地摇头:“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是一种情敌相见的眼神。我在心里说。

可是,我翻遍了自己两世为人的全部经历,也想不起,什么时候抢过这个女子的心上人。

纹箫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个袁采薇,她父亲战死的时候,把她托付给了那个人。现在倒好,仗着那个人的权势,随随便便就进出皇宫,简直不把皇家威仪放在眼里。”她嘴里的‘那个人’是指萧别。自从宫变之后,两个丫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就一直以这三个字含糊带过。

“原来如此。”我轻笑起来。

袁采薇……

我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恨意,能让这个女子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对付另一个女人。

如果受害者不是我的母后,我几乎要为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击节而叹了。

我站在宫禁的围墙里唏嘘感叹这位奇女子的‘壮举’时,并没有想到,用不了多久,我真的就能如愿。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照例的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只是依然没有见到右相陈敖的身影。

宗谕哥哥告诉我,春节刚过,右相就上了份请辞的折子。以太傅的名义请求为妻丁忧。

右相陈敖,以文采*,德行明敏,深受世人景仰。素来就被视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熙和十年为右相,十三年加尊为太傅。

太傅一职,自古就有,负责教导皇子的德行,参与朝政辅弼国君,掌管全国的军政大权。到了天朝,却渐渐只作为单纯的重臣加衔,昭示皇帝的荣宠,并非实职。所以,天朝的太傅,表面上还是负有教导之责,但并没有人要求他们一定要在太学里恪尽职守。

可是,右相陈敖是个例外。

从我来到这里,不管政事多繁忙,他每旬都要抽出时间躬身在太学轮课,兢兢业业,从不含糊。是太学里公认的最有德望的先生。连父皇都多次盛赞他“最为老师”。

如今,他不提右相之尊仅以太傅之名,请求为妻丁忧,倒是贴切得不容人反驳。

只是,我记得,右相夫人多年前就去世了。而右相因为对亡妻一片情深,一直没有续弦,府上也是连一个妾室都没有,现在又从哪里冒出来个妻子。

“公主,您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京城里都传遍了。”纹箫嘻嘻地笑着说。

我没有说话,拿眼神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她终于收起嬉笑,清了清嗓子开口,“听说啊,右相府最近病死了一个侍女。也是这个女子好命,偏偏投了右相的缘法,到底在她临死的时候,娶了她,给了个名分。本来以为,最多是个侧室,谁想到,竟尊作了正牌夫人。”

她轻叹了一口气,疑惑地歪着脑袋,问我,“公主,您说,右相那样一本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临老了,反倒开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