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信雅勾起唇角, 笑了。
她的目光向下落到他左侧的腰侧位置——正是他当年被无色之王附身的艾利克·苏尔特刺伤的地方——目光中渐渐浮起了一丝深刻的同情和悲伤。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低声问道:“……疼吗?”
宗像礼司一怔, 默了片刻,伸手去摸了摸那处曾经受伤的地方, 才回答道:“……不, 早就痊愈了。”
柳泉信雅忽然从石板前举步走回来, 停在他的面前, 低声说道:“所以,你回去之后, 就把石板毁掉吧。”
宗像礼司讶异地低下头来望着她。
“为什么?”
柳泉信雅说道:“因为我知道, 毁掉石板, 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说出刚刚那件事,是想向你证明, 我确实知道所有的事情, 请你相信我……”
宗像礼司沉默片刻。他感觉一时之间周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在这片已经被毁坏了的绿之氏族的地下基地里回荡着。
“你为什么会知道所有的事?”他最终还是问道。
柳泉信雅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不是普通的‘权外者’。”她最终答道。
“我的超能力之一,是‘预知’。”
宗像礼司:“哦?是吗?”
柳泉信雅又叹息了一声,垂下视线不去看他,然后用一种坦率的语气慢慢说道:“我,经常做一些混乱的梦……梦里, 发生的事情好像和现实略有些不同……我承认, 当初及时在比良坂大厦屋顶截杀无色之王, 也是借助于这种能力, 因为我在梦里看到了, 十束君很开心地向他搭话,而他猛地转过身来,露出那种乖戾的笑容,拔出枪就向着十束君射击……然后,十束君手里的摄影机就掉了下去……”
宗像礼司:!!!
没错,她描述的情景,确实是他那个世界里,十束多多良的摄影机中拍摄到的,十束多多良生命的最后时刻。
这样一来,也能完美解释为什么她当初对他的出现那么顺利就接受了,甚至只是问了他一句“您的世界里,现在的赤之王是谁”来验证他的身份。
……那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在某个异世界里,他会因为赤之剑坠落而不得不杀掉周防尊,后来新觉醒的赤之王是栉名安娜吧。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服自己勉强相信这个简直不可思议的事实。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其实是别人吗?比如另一个世界的无色之王之类的人……”他忍不住问道。
柳泉信雅忽然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
“别忘了,我和无色之王打过交道啊……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几句话之间我就能猜到了……”她说。
“他可不会这么长时间还忍住不发作啊……他不是想当这世上唯一的王吗?没有了王之力、圣域无法展开,这会让他立刻抓狂的吧……”
宗像礼司也笑了一声。
哦,对,的确是这样啊。
“而且,我带你去见了小白君和周防前辈……假如你是那个无色之王的话,看到他们两人,不该震惊起来吗?”她继续说道。
“其他的人,各有各的性格,不太可能冒充你冒充得这么好……而能够这么了解你的人,只有非常接近你的人。但是,那些人中,哪一个也不会背叛你。他们都很尊敬你,不会做冒充你招摇撞骗的事情……”
宗像礼司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的唇角再度翘了起来。
“是这样吗……”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像还真的如此啊……谢谢你提醒我这一点。”
柳泉信雅弯了弯眼眉。
“所以,你有支持你的人,愿意拼上性命追随你的人,也有尊敬你、仰慕你,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才能够为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多做贡献的人。”她说。
“你本来不需要牺牲自己就能够获得胜利的……只要毁掉石板的话。那样,绿之王的计划也就会全盘落空了。没了石板,谁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宗像礼司慎重地思考着她的话。他的气息都因此而微微发沉了。但是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答道:
“我很感谢你为我着想。但是……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想法,石板是不可能轻易被毁掉的。我们还没有到绝望的关头,就这么轻易地毁去石板、打破多年来运转良好的体制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柳泉信雅脱口而出:“可是,石板只会助长很多人的野心,为这个世界带来动荡!能够像你一样在获得力量之后还保持自律和责任感的人真的不多,你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依靠SCEPTER 4疲于奔命地去纠正那些犯罪之上——”
宗像礼司微微颔首,说道:“欸,我赞同石板非常危险这一点;但是,石板体系已经深深扎根于这个国家,一旦连根拔起的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因为毁掉石板这一选择在你们这个世界获得了胜利,就简单地认为这个选择放到哪里实施都可以——毕竟现在在我那个世界,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已经去世,他对于这个国家的强力控制力也随之消失;而我,现在还做不到他那个地步……”
柳泉信雅蠕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又咽了回去。她的脸上露出自嘲似的笑容。
“对啊,总理大臣就是滋生野心的人其中之一啊……”她低声说道。
宗像礼司垂下视线,不知为何有种错觉,就仿佛她一瞬间就垂头丧气的,假如头顶有呆毛的话,一定是连呆毛都垂下去了吧——他因为这个想像的场景而微妙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说道: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绿之王的底牌,还知道他打算做些什么……必须采取措施制止事态的发展。既然我是青之王,当然就期望着在秩序和规则之下解决问题,让石板得以合理地使用……”
“可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和是否能够取得战斗的胜利,完全是两回事!”柳泉信雅提高了一点声音。
“一旦石板落入他的手中,你要承受的压力也会增大很多倍!为什么不在事情还可以控制在你手里的时候,就彻底地解决它——!”
她看上去甚至露出了一点焦急的神色,这让宗像礼司不由在想,现在的她,大概是真心因为他那边的局势而感到担忧吧——和前几天的平静神情完全不同;不得不说,她流露出的关切神色,还挺让人感到……愉快的啊?
愉快到……就连她现在说的话好像是在唱衰他,他也丝毫没有感到被冒犯的不悦啊?
“我从未想过我会成为被告诫的那一方呢。”他的语调听上去非常柔和,简直……柔和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