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不了一番客套,陈德福就坐到了炕上的正席。对于秦天宝一家子来说,陈德福还是有恩于他们的。远的不说,就秦怀禄娶媳妇,是陈德福跑前跑后,一直操心下来的。他的几个儿子和儿媳,也都过来帮了忙。尽管过去为耕地的事,两人红过脸,但那过就过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只是陈德福有时做事,让秦天宝觉得叶子麻⑴了一点。
陈德福看见秦怀禄,只顺便问了一句,啥时回门。听到说明儿,就放下心来,一边享用着端上桌的美味和黄酒,一边赞叹秦天宝家的饭菜,越做越香了,自家妇人和媳妇,没一个做出这个味道来。说,人呵,能天天吃到可口的饭菜,是大福呵,你秦天宝有福呵。你这儿媳妇,行呀。
裴英子过门以后,虽是大户人家闺女,腿脚也不利落,但做人做事,却挑不出半点毛病。婚礼没结束,就脱了新衣,让秦怀禄领进到灶窑,见过薛小翠和桃花,一声大妈,一声妈,叫得两人都软了心。随后,就挽了衣袖,烧火,煽风匣,洗碗,洗锅,做饭,好像压根儿就不是刚进门的新媳妇,而是自小在这家里长大的亲闺女。裴英子心灵手巧勤快,干活儿有眼窍,擀的面细,做的饭香,蒸的碗子特别有味道。对秦天宝和桃花百般孝顺,言听计从。两人不禁叹息,要是腿上利索该多好呵。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秦怀禄也逐渐接受了裴英子身体上的缺陷,觉得人要知足,裴英子腿不好,可心眼好,脸盘亮,嘴巴甜,又能干,实实在在是个好妇人。人不能太挑剔了,命里是个啥,那就是个啥,强争没用。于其忧心愁烦,不如顺其自然。于是也就抛却了不必要的心思,诚心对裴英子好。裴英子忙完了活儿,两人就在一起说些体己话,有时还谈书论文,感情也就渐渐深了。
陈德福吃喝完了,就跳下炕,说我走了。就出了窑门。到门间畔上,这才拉住出门送他的秦怀禄,说,怀禄,我给你说个事。就走到一旁说事去了。
陈德福说的事,当然是请秦怀禄回门的时候,帮他在裴嘉惠跟前说情的事。秦怀禄听了原委,不便表态,说我试试看吧。
初二回门,到了裴英子娘家,一家人见女儿女婿回来,高兴地说这说那。秦怀禄抽空和室兄哥多呆了一会儿,拉了些家常话。裴嘉惠说,年前刚到丫河口上任,事儿多,他还没顾上说妹夫的事。说等年一过完,他去了丫河口再说,让他听信儿。秦怀禄又说了陈德福托的事,请他周全。裴嘉惠听了,只说了一句,你让他十五过了到丫河口找我。
当秦怀禄把裴嘉惠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陈德福之后,陈德福沉吟了好半天,问说再没说别的。秦怀禄摇摇头说没。陈德福就叹息着说,怕得出点血。就走了。
万有财虽说状告赢了,可啥实惠也没得着,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如果不告那状,地还在那里放着,说不定哪天还能弄回来,这下,让那姓裴的卡长一收,他连念想的份都没了。
可是,等到年一过毕,陈德福的长工又往那地里送粪了,看样子,地又回到了陈德福的手中。他想不通,就又去找那姓裴的卡长。裴卡长说,噢,那地,让陈德福赎走了,你要种,就跟他租吧。就再不理他了。这下好,他万有财便宜没讨着,却弄了个蛋打鸡飞。没地种,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呵。他现在是再没脸上陈德福家租地种了,可不种地,一家子人又吃啥呢。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秦天宝,也就上门央求秦天宝,让他给从中说合说合,地就好租多了。
秦天宝本不想粘这事,可耐不住万有财的反复央求,就去找了陈德福。陈德福看在秦天宝的面子上,租了五十亩地给万有财,但每年签一次协议,租子一分不减。
注⑴,叶子麻,陇东土话,即精于算计,不好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