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有些恼火自己怎么总是粗枝大叶,亦头次恼火自己的嗓音怎么会那么独特,不得已,她特意加粗加重了许多:“这几日,师父待我尽职尽责,担碎了心,实不敢欺瞒师父,事实是先前我祖母过世,我悲痛欲绝之下嚎哑了,刚刚是情急露的尖嗓,这才是我的本音。”
“哦~哭的。不过,你一个修仙练道之人,怎么会如此执着于他人生死呢?要知道,死,乃是新的一轮轮回,寻着踪迹还是会找到的么。”
“我祖母,是神形俱散归尘了,再入不了轮回,再寻不到踪迹的了!”
萦渐红的眼乃是由内而外显露的难过,是伪不出来的,颇感染触动了玉卓,她再难忍下心去责备这个至情至性的女子,不禁安慰道:“遥想你祖母在天有灵,定不愿看到你毫无长进的模样,你应该加紧修炼,尽快地补好你的脸颊啊。别灰心,日后为师的单独教授你!”
惨了,看来,她的修行进度又延后了,萦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几个耳瓜:‘哎,姊姝啊,我这才叫自作自受,愚不可及哪!’
卯时初出,做洁业食早饭。
辰时末归,听师训自修行。
午时初出,询纰漏食午饭。
未时末归,听师训自修行。
戌时初出,道成果食晚饭。
亥时末归,急洗漱择安眠。
云伏十载谨慎修行,严苛而充实:她忙里忙外不驻不停,她进进出出戒骄戒躁,她终于不负“师恩”,将毛脸止于了年尾。
最开心的莫过于她的“恩师”玉卓,但替她高兴没多久,便被哀莫大于心死般的情绪所替代:“哎呦喂,我的笨徒弟,毛脸总算没了,可你这半脸的毛坑又是怎么回事?”
眼睛以下的一个个麻坑自然是假的,萦在“师父”眼皮子底下用功用了这么久,再不修炼完全委实说不过去,常用幻术幻着极易被道法深的窥了去,并不是长久之计。
昨日临时替代师兄养护后山坡上种植的困仙藤,于萦来说乃是一次罕有的外出,归来后,脱下外衫清理脏污之时,无意间发现一块粘粘的树胶,无论如何都难以去除干净。
托腮犯难之时,忽豁然开朗起来:此法或可解燃眉之急。
晚饭过后,她偷摸溜到后山,翻上桃树刮了树胶半手袋,隔水化了和以肉红色干花瓣粉,调成浓稠的胶汁,待半冷却后,用细针密密点涂于面颊之上,忙活了半夜方才大功告成,疲惫睡去。
今日晨起梳头,她被镜中的自己着实恶心了一把,深觉若不用面纱遮丑,实在对不起一贯待她不薄的师兄师姐们。
此刻已凝视她半刻之久的玉卓,不愧是亲渡了十几位高徒妖骨劫的、前无古人的、有极承受之量的仙阶第一楷模之师,纵使怀了不为她知的鬼胎,萦也真心宾服了。
萦可怜兮兮地扒着玉卓方才剥掉自己面纱的一双手,悻悻地委屈道:“哎,我已用功用到极致,也许这就是天意,合该我是个丑的。”
玉卓连连摇头,做出极其扼腕叹息之态,喃喃自语道:“我亲授了一十九位弟子的法,也已亲渡了一十八位妖身的除骨劫,我原想从不辜负你,这最后一位,也是第一位你亲命于我的,我竟真无法,我怕是真要负了你……”
‘玉卓说的是南宫越泽吗?奇怪,自打我来到这里,怎么从未见过甚至听说过他,不论阶品高低,大事小情的都来诉与玉卓,仿若她才是此处掌嵩般。哦,对了,她的徒弟们从不暗地里议论他人,再加上我不注意不打听哪会知道呢。’萦只觉有些匪夷所思。
她抿唇皱眉,玉卓更气了:“哎!你还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各种仙灵口诀你均已背得滚瓜烂熟啊,可怎么就是不走心呢?长此下去该怎么好?若你胆敢在妖骨劫时殁了,坏了我万无一失的名声,我定会拘了你的元魂从新来过!”
“啊?!”
背对着玉卓佝偻些腰走远后,萦从方才瞠目结舌的五官转变了脸,临了,玉卓狮子咆哮般的那句:“遮好你的短处,从此以纱作脸莫要给我丢人现眼啦!”仍在她耳畔嗡嗡作响。
她拍拍脸颊,想摒除脑海中的杂音,可疼痛之感突然袭而来,一窜一窜地十分难忍,怕是再勉强也坚持不到那株柳树之下。思绪又是渐薄渐弱,她只得妥协,想要蹲下身来缓和缓和,扣出离手边最近的幻筋丹一颗。
身子似坠非坠之际,萦感知几丝熟悉鼎盛的仙气入鼻,一强有力的臂膀扣住了她的腰,被来人施力扶起之时,她尽量弓着上身,以贴着他的那侧长袖遮面,伸出手快速地将另一臂窝内的药丸取下,又不着痕迹地塞入了口中。
“咳咳,咳咳……”口中太干,吞咽之时她没忍住,颤巍巍地咳嗽了一阵,好在药丸没被咳出来,吸收了药力以后,萦又可以用上劲儿,终于站直了。
“你……我,我冒昧地唤你一句‘萦姑娘’,你可……你可还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