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是一缕亡魂,估计很快就会有阴司鬼差前来缉拿我,所以,时间不多,请你务必照顾好自己,顺便,将我忘了吧。”
“忘了你?”楚柘的双眼已经积满了泪水,却忍着没有掉落下来,“你叫我忘了你?这……怎么可能!”
楚柘艰难地闭了闭眼睛,努力将泪水逼了回去,然后对着尧光道:“清儿,你可知道,当你顺着那河水沉下去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去了,你叫我忘了你,我已经没了心,如何再忘了你!”
楚柘的连声反问低沉而缓慢,像是耗费了一身的力气,透着绝望和无奈,那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完全没有了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的衣袍也已经湿透了,这时候紧紧贴在身上,却没有让他感到丝毫不适,反而有种禁锢神经的自虐感,痛苦而又畅快。
尧光不想看他如此颓败的模样,出声道:“楚柘,你如此这般纠缠,让我没有办法离开,你可明白?
难道你希望我做一个孤魂野鬼,入不了轮回,投不了胎吗?”
“什么?”
楚柘毫无意识的问道。
另一旁,原本看着楚柘发疯的阿木、春桃以及一众护卫,突然发现自家少爷竟然自说自话起来,无不惊异非常,觉得他这状态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
阿木,跟随楚柘多年,在这一行人中,地位自然要高上许多,这时候发生了如此突发事件,他原想等少爷镇定下来拿主意,可按照他所看到的,时值夏日三伏天,就这样让少奶奶的尸体停在林子里不处理,也是不行的。
于是,他自作主张先派了两名护卫去附近买口棺材,再派人连夜赶回楚家报信。
当他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听楚柘自言自语的问了句“什么”,顿时就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自家少爷,翰林院四品编修,不会因为娘子意外横死,就疯了吧?
于是,去买棺材的人才走两步,阿木又指使一人前去找个大夫来给楚柘诊诊脉,以防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情。
尧光和楚柘一样,对那边忙碌的众人不为所动,她继续劝说道:
“楚柘,你若还是对我念念不忘,我就无法进入地府,再次投胎做人了。”
“可是……”楚柘不敢看尧光幽怨的目光,垂着眼睛可怜兮兮道:“我舍不得你!要不,我也下来陪你吧。”
“不行!”尧光闻言也急了,赶紧制止道:
“楚柘,你是想看着我变成厉鬼吗?如果你要寻死,我便会因为执念太深变成无法入轮回的厉鬼,那时候,不需要阴司缉拿,我自然会在这世间魂飞魄散。”
“不要!”楚柘被魂飞魄散这个词吓倒了,赶紧摇头:“不要,清儿,我不要你魂飞魄散!”
尧光忍了忍,“那你就放下对我的执念,从此各自安好!”
楚柘痛苦的跌坐下去,将手指埋进了凌乱的发丝里,眼前的一切终于变得模糊起来,无声的泪水如同珠子般,悄无声息的砸到地上,渗进土里。
“清儿,为什么我觉得好艰难?为什么我就不能下去陪你?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我们?
你要我放下对你的执念,我如何放得下?你说,我如何放得下?”
尧光没有看向哭泣的男人,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确定,楚柘对她的心是真的,就如同敖岸与尧栓,可是,这之间又有些不同。
敖岸、尧栓强势霸道,对她的情感炽烈,却也灼人皮肤、伤人筋骨。但楚柘不同,他一直就是那样温文尔雅地站在她的旁边,没有她的认可,不会逾矩半步。
如果说敖岸、尧栓是一股摧枯拉朽的龙卷风,楚柘,便是春日煦暖的微风,让她不自觉软了心肠,不忍伤害!
尧光不禁回想这几次时空经历,觉得若不是有雷兽出现,或许,自己就这样和楚柘平平静静、安安心心的过完这一生了。
而对于接下来的数世纠缠,可能,也许,终究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艰难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想要将这个哭泣的男人抱进怀里,然而,她又不觉有些好笑,知道走到如今地步,断然不能后悔了。
“楚柘,你知道吗,若不是你执意要娶我,也许我现在还在娘娘观里做晚课呢。”
“呃?”楚柘闻言,不由抬起头看向了尧光。
尧光则目光悠远地看向了远方,那逐渐模糊的山间景色。
清冷的面容,出尘的气质,那是楚柘一见钟情最难忘的样子。
是啊,楚柘估摸着现在差不多已近戌时了,确实是道观做晚课的时辰。
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她的命!
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突然就占满了楚柘的五脏六腑。
“对不起清儿,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你还好好的活着!”说着,他不由觉得一阵酸涩涌来,“清儿,若能重活一世,我再不会去凌虚观主那儿求娶你!
我只会日日想你,想到情难自禁,我便上山来看你一眼,再不打扰你,再不害你的命!”
“你!”尧光转身看向已经哭得情难自禁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残忍。
没错,事实上,若不是楚柘的原因,她不会选择这条路,更不会有现在这般令人伤神的事情发生。
其实,若不是这一世的他性情大变,她还真没有如此自信能让他因为愧疚而断了对自己的执念。
她看了看楚柘,显然,刚才的话起到了作用,让他开始思考如何弥补亏欠,让她走得安安心心,无牵无挂。
“对不起,清儿,我实在是太自私了,你放心,我不会太缠着你了,我会断了对你的思念,让你入地府,再次轮回投胎。”
他哽咽了一番,接着道:“希望,希望来世……”
“不,不要来世相认!”尧光狠下心,冷冷说道:“你这一世害了我,下一世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这……这才是你对我,最好的补偿。”
“最好的补偿?”楚柘低垂着脑袋,无意识的重复着。
“对,最好的补偿!”
楚柘突然就醒悟了过来,原来她并不喜欢自己,并不想和自己做夫妻,并不愿意再和自己许下来生缘。
错了,终究是错了。
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让原本应该在道观里平平静静生活的妙清道长早早结束了性命。
如果能判刑的话,他其实和拦路抢劫的强盗没什么区别吧!
“呵呵……做的孽,是应该补偿!”楚柘的原本就痛到麻木的心终于空落了下来。
“好,你希望的,我都如你所愿。”楚柘说完,不再停留,像是终于有了力气般,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走到马群旁,牵了一匹黑色大马,翻身就跨了上去。
“少爷!您这是去哪儿?”阿木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拉住缰绳抬头问道。
“放心,我不会寻死觅活的。”说完,他一挥马鞭,推开阿木,便头也不回地骑马而去。
“少爷!”阿木被这一变故弄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原地顿了顿,最终还是觉得自家少爷重要,便简单吩咐剩下的护卫们做好少奶奶后事的处理,便骑马追楚柘而去。
尧光本来是可以跟着去看楚柘到底要干什么的,可是她并没有动,而是憨憨地停在自己尸体身旁,眼看着买棺材的人回来后,将她放了进去。
接着,是铁铲挥动,一个大坑便挖了出来。
没有主人在场,护卫们和春桃草草将棺材放下,然后填土、立碑。
一阵鞭炮声响起,众人对着坟头叩拜一番,骑马的骑马,驾车的驾车,不消片刻,这里便恢复了一片宁静。
尧光有些无所事事,阴司一般都在人死后的第三天出现。尧光知道自己不能被他们抓住,便有些担心起楚柘的情况,害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将她困在这里。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就在第二日早上,她突然感到自己一阵眩晕,然后,魂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割裂了般,瞬间变成了无数片。
“成功了?”尧光在飞往未知时空的那一刹那,突然慨叹了一句,然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