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能管,是我劝你不要管,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彼此应该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空间。”
“你既然要隐私和空间,当初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到了该结婚买房的时候就结婚买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也不知道你这个脑子整天在想什么?”
“我整天在想怎么把孩子带好,把家里管好。”
“那不就行了,把孩子带好,把家里管好。”
“那是,我把孩子带好,把家里管好,你乐得出去鬼混,到处勾三搭四。”
“喂,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谁出去鬼混,勾三搭四了?”
“我不打你,是因为我不打女人,不是因为我怕你。”
“那你打打试试。”
这样的争吵总归是毫无意义的。
刚吵过架没多久,又枚就在床上发出了阵阵鼾声。借着窗帘缝隙处透过来微弱的光线,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没有褪去的余怒。他的脸和她刚认识他时,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皮光柔滑的,可是他原来那一头浓密的黑发却早已变得稀疏,露出了发亮的脑门。自己认识的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已渐渐露出中年人的疲沓之相。
自己到底看上了他的什么?他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要学历没学历,要未来没未来。自己无非是看上了他的这幅皮囊,可是他的这幅皮囊又给自己带来了什么,除了刚谈恋爱时些许的温暖,到后来则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痛苦。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管他犯了多少错误都下不了决心离开他呢?茯苓第一次明确地知道,这已经不是爱,而是习惯,她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习惯了有这样的老公需要她,习惯了在众多女人对自己的老公评头论足时,自己可以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怯怯地说:“我老公如何如何”,尽管她说得也许完全和事实相反,但她起码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她名义上的老公程又枚鲜活而真实地存在着。
她甚至不敢想象,当有一天当她连这个名义上的老公都失去的时候,她将如何去面对儿子的询问,父母的追问,他人的质问。离婚的女人,是一个多么卑微而低下的存在,卑微到她简直没有资格去和他人聊天,谈笑。
程又枚在一次次的试探中,比她自己更早地获知了她的毫无底线。特别是在她生下了儿子焕焕之后,她的软肋和命门更是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他面前,他明白她就算豁出去自己的一辈子也要确保这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一个貌似完整、温暖、幸福的家,他才不会管她的内心是否早已千疮百孔。所以他敢一次次地做,丝毫不用顾忌她的感受,而是相当笃定,他闯下弥天大祸后,她总是默默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这是茯苓认识又枚二十年来第一次明白了这个道理。她揉着自己红肿刺痛的双眼,她已经不再相信,只要自己能贤惠、体贴、温柔、大度,程又枚总会有感动的那一天了。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这已经是一个死局,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解开。
她望着她身边那个鼾声大动的男人,突然有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她恶狠狠地伸出自己的手,伸向又枚的脖子。她要掐死他,然后和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