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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在老爸老妈家呆了两天。

除了吃就是睡,好象要把这些年熬的夜拼的累都补过来。我深问了一下内心,自己好象也没有那么难过,也不怎么恨老吴,反倒有些同情他。他当年最欣赏我桀骜不驯的性格,是以处处忍让宽容以待:害怕我和公婆有矛盾坚持分开住,以致公婆去世前相继生病的几年都是他一人在照顾;知道我不喜欢做饭,他就自己做,他应酬完回家连杯温水都没有也从未有过微词......他一直都是善待我的。生活久了,我难免持宠生骄,变得强势。我变了,他也变了吧,他的欣赏变成了厌倦也说不定。

老妈问我,我就说老吴出差,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过来陪他们。

“你这是陪?我平常吃完饭都要去打拳跳舞,你爸会出去下下棋,现在你一来,我们除了要给你做吃做喝,还要象大臣一样苦等在客厅,巴巴地等你睡醒了召见,你来这两天跟我说了几句话?啊,说了有十句没?”老妈一边给我剥松子,一边抱怨。

“闺女累,她不就在家,在咱俩身边才能这样吗?”老爸在旁边替我说话。

“我的意思是,她该生个孩子了,天天只知道忙工作,钱挣多少是个够?你现在年轻,贪玩,有雄心,等老了呢?你傻不傻呀经儿,女人生孩子就那几年,等再过几年你想生也生不出来了,男人呢?男人想生,六十还能生,你不能最后老无所倚呀。”老妈欲言又止。

她的意思我明白,她是怕我现在不生,等我不会生了,老吴再找别人去生,可现在我们的婚姻摇摇欲坠。老吴已经在找别人帮他生孩子了,我不但一直蒙在鼓里,还在没命地替他做合同挣钱。

见我沉思,老妈以为我听进去了,把剥好的松子端给我,继续上课:“傻孩子,你看小纬,她早早有个孩子,两人再吵再闹,看在孩子的份上,两人也不会轻易说离婚的......”

一提小纬,我就急了:“她俩那叫好?如果日子过成那样,我还是不要生孩子,不要让他来这个世上受罪的好。”

“你跟你爸一样,是头犟驴。”老妈辩不过我,恨一声,进了厨房。

我问老爸:“下盘棋?”

“好,下,下。”老爸拿了棋盘过来。

我下棋一贯东突西闯横冲直撞,先是一个当头炮,上马,出车,先是吃了老爸一个马,却被他干掉了车,我要悔棋,老爸不让,两人正拿着棋争,我的手机响了,是贺总。

我懒洋洋地喂一声,只听电话那头贺总简短地来一句:我在你楼下,下来一下。

他知道我在哪儿吗?那天晚上,老吴和那个女人走了之后,我继续坐下喝酒。我不知道喝了多久,但我是记得我默默地流泪,又拿钥匙开老爸家的门的。看来,是贺总送我回来的,可我竟然失去一段记忆,一段关于贺总怎么把从饭店送回家的记忆。

老吴他们走时,场面搞得很难看。我骂了老吴,也警告女人,我这个黄脸婆不会离婚,我会拖死他们。

这么丢脸的事情,竟然被一个陌生人见证了。

我踌躇地下楼,见到贺总。臊眉耷眼地跟他打招呼,摸摸一天没洗的脸,趁机抠了抠眼屎。反正最不堪的时候都被他见了,我也没打算再重塑形象。

“好点没?”

“没。”

“我陪你走走?”贺总手揣在裤兜里,并不靠近我。

我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慢慢地踢踢拉拉挪步子,他跟上来,与我并肩而走。

“那天的事很抱歉,没让你好好吃饭。”我先开口。

“没什么,根本不算事儿。”

“谢谢您,贺总,那样替我出头,如果不是你在旁边,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不用谢,我很乐意。”

我把手也揣进裤兜,神经质地笑,“不过,您可以去当演员了,演得可真好。”

“我不是演,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贺总停下步子,很认真地回我。

“这天越来越热了,夏天要来了呢。”

“其实你们张总除了表扬你,对你还有别的评价。”

“什么?”

“有时很倔,有时却又滑不溜丢地象个泥鳅。”

“是说我太圆滑吗?工作嘛,我该坚持的我决不退步,但无关大局的事,我还是和气为上的。这不能算缺点吧。”

“不算。”

两人打着哑谜,谁也不说破。这就是中年人的感情,不会咄咄逼人,不会非要捅烂那层窗户纸,给对方难堪。互相留有余地,睁只眼闭只眼,该糊涂装糊涂,才是和睦相处之道。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老吴。

“我明天飞云南,可能会转道去西藏,你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心?”他这是在邀情我。

“不去,我还要上班,最近公司又开发了个新项目,正在收尾阶段。”

“我以为这种打击你会受不了,需要我开解。”

“是挺受打击的,但私人感情不会影响工作。”

“看来,你很坚强,你不需要我。”贺总自嘲一下,回头看着我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不会劝你离婚,但我也给你个忠告,人生苦短,多去寻找快乐......”

“谢谢,我会的。”

“嗯,如果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

顺着小区中心的大花园,我们走了两圈,出了一身汗,心情好象好了许多。

他的车就停在旁边的路旁,我站住,说:“谢谢你。”

他按开车锁,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盒子:“送你盒巧克力,希望你能有个好心情。”

我突然觉得特别饿,就着他的手把盒子打开,拿出一块塞到嘴里,满足地点头:“好吃,真好吃。”

“还是笑起来好看。”

“一个老女人,能好看到哪里。”我咧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