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照进屋内,留下长长的影子。
院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半尺缝隙,露出一个十二三岁的稚嫩脑袋,这是隔壁柳婶家的大儿子,小名唤作小川。
林翊抬头一笑,招了招手,小川同样挂着憨厚的笑容,喊了一声‘翊哥儿’,大门推开,跨过门槛,双手捧一个大碗,夹着一双筷子,轻跑过来。
“又看书呢,阿娘今天炒了豆子,下饭不错!”小川一身灰色夹袄,头发束起,脸上有几处污渍,衣服上也有蹭土的痕迹,显然是刚从外边野回来。
隔壁柳婶一家,男人姓赵,并非林翊的老街坊,两年前从城东搬来,靠着磨豆腐,生活还算过得去,一家五口,小川是老大,后面还有一弟一妹。
半个多月前,穿越而来的林翊,懒于做饭,便同柳婶一家打了商量,每月给出些口粮,便与隔壁搭伙吃在了一口锅里,一天送来两餐饭,好坏也就对付着吃了。
林翊道了声谢,接过饭碗,见小川扭着脖子盯着桌上的《南疆杂记》,笑着说道:“怎么,有兴趣,那就拿去看看!”
“翊哥儿又打趣我,就我认识那几个字,哪里能看得懂这些。”
柳婶一家磨了十几年豆腐,虽算不上富裕,却也是有些闲钱,几年前也曾送小川去读过书,却是没有什么成效,便早早断了这方面的出路,在家里做帮衬。
听到这番话,林翊放下手中的筷子,老师做惯了,总有教书育人的想法,长久信奉着因材施教的念头,可斟酌一番之后,却是点了点头。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科举一途,这个时代同样没有那么多岗位可供选择,仔细想想,其实磨豆腐也不错,为何要执着的干预他人的人生。
小川在这住了两年,对于隔壁的这个书生,也是有所了解,但最近却是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明明还是眼前的人,瘦瘦弱弱,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思索再三,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貌似不像以前那样呆板了!”
两人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小川交代一句“晌午过来拿碗”,便急匆匆跑了出去,出门之后,忘了掩门,又退回来将门关上。
这碗豆子拌饭,里面还有几根腌制的萝卜,林翊是不能恭维的,也不是柳婶的手艺不行,碍于这个年代食材匮乏,更没有那么多的烹饪,调味手段,吃起来也就有个咸味,不至于太过难以下咽。
两家都不是富贵之家,特别是林翊也只是出粮吃饭,能有个温饱已算不错,所以他也没什么好嫌弃的。
捏着鼻子,吃完这些黄灿灿的豆子,碗底泛不出一点油花,早上还想的维持现状,随遇而安,此刻开始有些动摇,他不禁想起前世一首有名的诗: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竟然沦落到被一碗黄豆打败!想想有些滑稽!
再抬头,看了看四周不大的院子,简陋同时整洁。前两天刚下过的雨,地面仍然潮湿,墙角散落着一片片苔藓,两根一人多高,胳膊粗细的圆木,顶着南墙,似乎为了防止倒塌,木头表面风化严重,看起来有些年头。
摸了摸下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该养上几只鸡,或者鹅!
这个念头一起,便又开始规划,哪个地方要被圈起来,搭个鸡窝,哪个地方要被隔开,防止鸡鸭乱跑,思忖一阵,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给这些畜生吃什么呢?
后世,有专门的饲料饲养,最不济,也能用原始的谷物或者麦麸来喂,可靠着自己家水田里这些租子,能维持他这么奢侈吗?
揉了揉脑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终究都是个书呆子,没有经历过这些,容易把问题想简单了。
随着中午的日头临近,无所事事之下,总是容易犯困。这些日子以来,生活又恢复到前世一般的规律化,早起天气要是好了,泡上一壶茶,晒晒太阳,看看书,吃过饭后,就是午睡时间。
说起喝茶,他实在不能适应当下所流行的煮茶或是煎茶,浓浓的生茶碎末,加上葱姜调味,总有一种品尝黑暗料理的感觉。更有甚者,会将茶叶捣碎,拌成糊状,如同后世的芝麻糊般,且美其名曰:‘吃茶’,着实难以下咽。
只可惜这个时代的茶艺,与后世相去甚远,买不到满意的茶叶,有时候想要喝上一杯清茶,都显得有些奢望。
晚上的时光最是煎熬,漆黑昏暗,一盏油灯,照不亮尺许之外,就连在前世,一向喜静的他,也难免倍感无聊。他不禁思索,如此的环境下,除了月光,就是灯光,除了寂静,就是寂寥,时间久一点,他也能写出诸如:‘凄凄惨惨戚戚’,或是‘举头望明月’之类的诗句。
收拾了桌椅,将空碗顺手放在墙头,喊了声招呼,便回屋而去。这样的矮墙,看似隔着两家人,大多数时候,只是摆设,隔不了什么隐私,不过倒是亲近了邻里间的关系,互相说话,借取还回,省了不少麻烦。
里屋两间卧室,以前与林母,每人一间,老宅子了,处处透着古朴,换个说法,就是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