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数年前便取消了宵禁,夜色中,越往码头而去,人烟越发稀少,黑暗中偶尔一点亮光,转眼间便没了踪迹,寂静中,脚步声就显得有些刺耳。
前两天已经踩过点,林翊倒是轻车熟路,经过力工们的居住区,动作也只能轻缓了下来。每个码头,都有着底层三教九流的帮派,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难免。
码头的仓库,沿河而建,一片空旷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民房,没有住人,归着几家帮派一块管理,有些常年外租,有些则是给客商临时短租,晚上巡逻警戒,也是这些帮派负责。
其实说是巡逻,也就隔上一两个时辰,出来个人巡视一番,大多还是防止一些小偷小摸之辈。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仓库中存放了重要东西,主家自会派些人手来看管,巡逻的意思,也就起到些警戒的作用,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吼一嗓子,不远处立马就能来人。
摸进仓库后面狭窄的巷子,丙号第二,倒是好找,透过后窗看进去,里面两个人掌着一盏油灯,桌上两杯酒,黄纸包着一点小菜,筷子吧嗒吧嗒,不时传来几声笑语。
油灯昏暗,大概能看清附近一些架子上,摆满了一匹一匹的绸缎,摞着好几层,用黑布包着,只能看出个轮廓,明天就是交货的日子,想来,东西已经齐了。
吕家的效率,倒是不低,林翊如是这样想着。
摸了摸下巴,得把里面两人引出来,单纯为了惩戒吕家而已,他可从来没想过造出什么杀孽,只是还在思索之时,背后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传来,林翊心中一惊,特别是本就做贼心虚下,更是多添了几分惊慌,连忙回头,手中不自觉的已经摸出袖箭。
“是你?”微光下,待看清身后之人,林翊心中泛起一股惊涛骇浪。
“林公子,久违了,没想到只是起夜,竟让在下恰巧撞见了你!”
眼前之人,正是失踪了良久的空峻,此时嘴角带着笑意,缓缓靠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略微平缓了下心境,林翊不禁眉头皱起,世界也真是太小了。
“所有人都以为,你早已经离开金陵,没想到一直藏身在这种地方!”
“空某也是拜你所赐,林公子夜闯此地,恐怕不是为了某家而来吧!”
两人之间,隔着一树碗口粗细的梧桐,笔直挺拔,树梢高过房屋,冷风吹过,发出莎莎的响声。
林翊没有说话,空峻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手中袖箭更是紧了紧,心中难免有些慌乱,他是一个任何事情,都喜欢规划的人,突发情况,并非没有做过预料,只是这番相遇,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案。
空峻冷冷一笑,脸上的表情,犹如当日在城外一般,气愤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只是这份沉默之下,不知藏着怎样的凶险。
“空兄,你的事情,我并非有意插手,若是知道当年令姐的遭遇,在下是不会替这种人申冤的……”一时间,林翊有些语塞,脑中急速思索着对策,同时提防着空峻的突然爆发,他深知,眼前之人,是个杀伐果断的性格,往往能动手,是不愿多说废话的。
当然,他说的这些话,也的确是出于本心,若是早知道原由,唐箕这种人的死活,他是不会过问的,甚至有可能还会站在空峻的立场,痛快地拍拍手。
“不管你想与不想,空某如今这个下场,见不得人,整日东躲西藏,终归得算到你的头上,林公子,你说是吧?”昏暗下,空峻脸上平静,并未有多少波澜。
林翊没有回答,他不是轻易被蛊惑之人,内疚与性命相比起来,他自然更看重后者,心中只是在权衡,按理说,越是拖延下去,他的处境越是不利,趁其不备,射杀空峻,显然是他如今最好的选择。
只是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且不说能否成功,接下来的动静,难免不小,惊动了人群,能否逃出去,尚且未知,再就是,今夜的目的,可就失败了,明天如何交待,更是一个大问题。
林翊皱起眉头,黑暗中,袖箭已经对准了三步之外的人影,却是迟迟没有摁下机关。
“空兄,事情已经发生,你如今的意思呢?”
空峻冷冷一笑,盯着林翊的眼睛说道:“按说,你我本无什么的大仇,只是,你的多管闲事,却是让空某无处安身,你来说说,我是否应该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