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晚阴雨霏霏,我在修理铺埋头清理账目,突然,电话响了,是二婶。二婶说:没别的事啊,鱼啊,就跟你说一下,以后碰到我别叫婶子了。我说:啊,什么时候离的?二婶说:今天。我一时无话可说,二婶给我的印象就是平时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对我视若无睹的那种。长得很像巩俐演的秋菊,惯会打官司,所以这场离婚大战,最终以老鱼净身出户而散场。那么她突然打我这个电话,实是内心还有太多的依恋,念此,竟不甚唏嘘。二婶说:别难过,鱼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我感冒了。
说实话那次我确实迎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重感冒,鼻水狂流,咳得死去活来,周围的人都离我至少七步之远,以防传染。期间小破来看过我一回,见我瘫在办公室的破沙发上(也是我的床),要把肺给咳出来的样子,不禁劝道:我带你去医院吧!我倔道:不去!
老龙也来了,带来一瓶咳嗽药水,他乜斜着眼说:是不是只有你老爸懂你?我挣扎着问道:他妈的老鱼啥时结婚?老龙说:不清楚,还没定吧?我说:你这保安队长居然都不知道?老龙说:不做保安了,现在去采购部了。我说:恭喜啊,又升官了。这时,小破喊了一声:叔叔!老龙缓缓掉转头颅,发现了亭亭玉立的欲语还羞的小破(她的腿脚在并拢的时候确实看不出有病,倒是因为有这顾忌,所以能站的比常人要优美得多)。我发誓,小破叫叔叔的时候一定进行了某种深思熟虑,也就是说她要使阴谋诡计了。我说过小破和她爸爸的砖头都很破,至于破到什么程度,就是连我这个多年相识都没想到的那种。包括这次她又使出美人计(第一次是我),最重要的是她还打出温情牌,我觉得这才是男人们所无法抵挡的,虽然她不很美,腿也有点跛。
就这样两人对视良久,老龙脸上的横肉逐渐如雪般融化,舒缓。他呓语般说出一句:哦,你是鱼啊的……。小破赶紧接下去说:同学,我和鱼啊是中学同学!
我其实也想有一天夜晚大雪纷飞,突然来了个电话,电话里老龙低沉的声音传来:鱼啊,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叫我爸了!可是没有过,我根本就没有叫过老龙为爸,我和他是独立的个体,我甚至对他并无好感。只是,我妈不在了,我把他当做一件遗物,他是用来怀念我妈的。但是突然生出的这种想法使我意识到,其实他也是令我怀念的。
那个年头大叔们太吃香了,导致我们的胡子大量崛起,包括年纪最小的瘦猴。店门外时常有女生袅袅婷婷走过,大家都会把手边的活暂时停一停,瞄一眼。但是人家都会皱着眉掩鼻而过,大家的自我感觉可能是稳重和极具魅力的成熟男,谁知在她们眼里其实就是蓬头垢面肮脏不堪的不入流角色。瘦猴更甚,有时动不动就从后裤袋里摸出一包压扁的“古松”牌香烟。用三根手指抚圆了,打着火,侧头点燃。然后对着女生吐出一口烟以博得关注,其眼神恍惚迷离,极像若干年后风靡网络的“犀利哥”。导致所有经过的女生皆花容失色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