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抓住她的袖子,靠着她身上安心地昏睡了过去,他在昏死之前说了什么?
“妤姐……我……说过会带你出去的……别害怕……我们自由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秋日的阳光稀稀散散地打在她们二人身上,老鸨叹了口气:“妈妈很久以前也碰着过一个男人……”
苏念妤顿时来精神了,她在情暖楼那么多年,从未听过妈妈说自己以前的故事,只是隐隐约约听着以前那些姐姐们说过妈妈有个一个男人,是那种真心相爱的,和那种一夜之后两情相忘的没法比。
老鸨柔声道:“你知道我曾经也爱过一个男人吗?他当时只是个小军官,也就是十六七岁那样吧,当时龟公喊我去伺候他,特意给多了十几两银子给我,我担心他是那些面露凶光,满脸横肉的男人,也只有这种情况才会给我们加钱的。后来我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却发现他虽身着军装,但面容干净,长得跟那些公子哥一模一样,他看见我的时候也害羞,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他的那些同伴哄哄闹闹地将他推到我面前……”
当时的老鸨琴技可是临安一绝,再加上自身纤细漂亮,沉默寡言,若不是银子出够了的份上,说什么她也不想去接待客人的,她轻轻拉着小军官的手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后来她才知道这毛头小子的害羞是装出来的,关了门之后对她格外热烈,但也特别温柔。之后的一段日子小军官总是去找她,渐渐地她也敞开了心扉,将自己以前那些悲伤的事情,父亲抛弃了自己和母亲找了别的女人,母亲为了自己的嫁妆将她卖到妓院里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默不作声,抱着她赤裸的身子为她落泪。
“后来我就真的爱上他了,他既不凶狠也不冷漠,但直到他说要和我私奔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我当时立马推开了他,他可是要上战场建功立业的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光明的前程呢。我担心他沉浸在我给他的快乐之中,于是接连好几天我都没有见他,他总是来找我,在我房门外哭着求着希望我能见他一面。”老鸨的眼眸有些空虚。
“后来呢?”
“后来他的家人找了上门来,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军官,他是胤国的贵族世家,祖上曾经与楚氏皇族有血缘关系,父亲乃是朝廷太尉张正舒,为人强硬刻板,在得知自己的孩子与青楼女子厮混之后,他选择将气出在我身上,他让官府的人将我带到衙门,要当着那孩子的面杖打我五十棍,还要在我脸上刺字发配军营当军妓……”她的声音渐渐哽咽。
那个男孩不忍她受到如此待遇,当着衙门众多人的面,跪倒在他父亲前求他父亲饶她一命,自己立愿配入军营,三年征战铁旅不回临安,之后张正舒大人答应了,带着他离开了衙门,剩下后背血肉模糊一片的她在青石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她轻轻抱住苏念妤低哭着,她当时应该和那个男孩走的,不然他也不会死在战场上了,可她当时心高气傲,终日血色罗裙翻酒污,而且那个小军官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托付一生的样子。
后来她离开了之前的花楼,在白鹤大街创办了情暖楼,她招了许多像她一样被家人抛弃的女孩当琴姬,亲自训练她们,但也心疼她们的遭遇,若是有那个客人看中了里面的女孩,她会对那个客人的人品好好审视一番,若女孩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她便会劝那位客人将女孩赎下。
她枕着妈妈的肩膀,想了很久很久,窗台水仙花正是盛放,曼妙的香气在房间里四溢着,她很喜欢这种蒜头里面开出的小白花,几株水仙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就像是她们者楼里的女孩一样,那股子香味如此干净曼妙,浓郁的背后是淡淡的苦涩。
她慢慢回想着妈妈的故事,心里像是被一把薄刀割开一个很小很小的口子,鲜血慢慢从里面滴出,并不致命,但听着鲜血滴落在自己胸膛里的回声,那么寂寥,让人忍不住想落泪。原来一个人只能爱一个人啊,故事里面的那个小军官在战场死去的那一刻是否会想起妈妈,想起她的手指拂过自己脸颊的触感,想起她的情言蜜语,来世凭触感寻人。
“阿妤你比妈妈好命很多,能被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喜欢上,假如你能幸福的话妈妈也会很开心的。”
但苏念妤的心思极乱,她不知道楚瞬召是不是喜欢她,她不知道楚瞬召该不该喜欢她,她那颗柔软的心脏跳动地极快,看着那株盛放的水仙无言地笑了……那个死小孩,说什么他会保护她之类的话,最后还是自己将他带回临安的。
进宫吗,他也这样告诉过自己,若是自己和他能活着出去的话,他会为她赎身,在皇宫里面安排一份差事给她,她吃惊之余,心里莫名地感动……将一位琴姬带入宫里,虽说这样可能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居然会给自己选择的余地,果然这个孩子让人感觉很温暖啊。
当一个孩子不再为自己而活的时候,而考虑别人的人生时,他就已经长大了。
“嗯,妈妈,给我几天时间好好想想吧。”她抬起了头,巧笑嫣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