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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玉名“月魄”

此时天夏尚未有琉璃的烧制技术,这种制作精良的琉璃件一般由域外传入,倒是稀少罕见。由于价格不菲,一件琉璃首饰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花销,所以普通人一般消费不起,却颇受世家妇们的青睐。

云若虽在母亲遗下的妆奁中见过种种珍奇,但是眼下也被这许多珠宝闪晃了眸子。

不得不说,这家集珍轩不仅售货珍奇,服务也是一流。随侍的小婢极有眼色,云若只往那些琉璃珠花多扫了一眼,那小婢就立即上前,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边介绍边小心观察云若的脸色,仿佛认定了她是一位难得的大主顾一般,态度极是恭敬。

云若拨弄着一对荷叶状的耳环,随口道:“样式新奇,倒也不错。”

小婢双眼一亮,清声道:“您真有眼光,这批琉璃首饰中就属这对耳环最为精致,这不刚摆出来就被您挑中了。婢子给您包起来?”

寂春目光流连在这对耳环上,有些挪不开眼。只是听得小婢自以为是的言语,立刻不满地哼道:“这般急作甚,我家女君还没说要呢。”

小婢连忙道:“是,是。您再看看,再看看。”

说完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一圈下来,正待转身之际,忽瞥见货架角落里,躺着一件月形玉佩,上面落了一层灰,与旁边流光溢彩的珠宝比较,实在不惹眼。

云若拿起,拂去灰尘,洁白的玉质便显露出来。上头无一丝一毫雕琢,浑然天成,却更显天然本色,毫无工匠之气;质地紧实细腻,隐有精光流动,触手微凉,煞是舒爽,不由得摩挲了几下。

倏地,她顿了下手,指腹刮过月陷之处,觉出些许糙意,似是缺去一块。

不知怎地,云若心中一动,竟对它生出一丝莫名之感,仿佛记忆深处有什么蓦地飘过,若隐若现,似有还无,想要伸手去抓,尚未触及,却已倏然不见。

讶意顿生,努力回忆搜索了一番,往昔的生活简单犹如白纸,点点滴滴皆是明晰了然,并无它一丝半点的踪迹。

云若心下有些疑惑,正要向小婢询问,抬头瞧去,那小婢却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半面美人。

说是美人一点都不为过:黛眉春目,玉鼻朱唇,削肩纤腰,身姿楚楚。但是美人只露出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被额间垂下的头发遮掩。

云若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她对美人不感兴趣,对美人的过往更不感兴趣。

那美人盈盈一笑,缓步上前,娇声道:“妾夫家姓乔,是这里的管事。这位娘子,可是中意此玉?”

云若点点头,想了一下,有些可惜道:“中意也无用,我与它无缘。”说罢,将玉佩放回了原处。

乔娘子瞅着她的动作,轻笑一声,道:“娘子尚未询价,怎知无缘?”

“色如羊脂,质比金石,价格定然不菲,我可拿不出这许多银钱,岂不是无缘?”云若不无遗憾地说道。云家处在这个位置,虽不缺钱,但行事素来低调。今日有许多官眷在此,一掷千金的事一旦做出来,说不定会引来旁人瞩目。即便对这块玉佩欢喜得紧,但是本着低调的门风家训,云若觉得就此放弃亦不失明智。

“娘子何必急着走,”乔娘子依然笑意盈盈,“容妾先为您介绍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哦,说来听听。”

“此玉本是天云山万年寒潭潭底的一块寒玉。寒玉难寻,得之者原想琢成一柄如意以供赏玩。奈何其质坚硬无比,工匠打磨三载也未能损其一二。原成想就此罢了,谁知有一日,执此玉之人不慎将其坠入雪崖,寻到时竟已裂成两半。虽说出了这点以外着实可惜,然边端圆滑,并无锐角锋芒,遂权当作两件饰物来用。此件形如钩月,故而取名月魄,被我家东主所得;另一件唤云魂者却已不知去处。”

“既是有些来历,可见非同凡响。如此,我恐怕更买不起了。”

“娘子若真心喜欢,也不一定要用银钱购取啊,以物易物爷是可以的。”

乔娘子笑若春风。

“以物易物?”云若挑眉,随后摇摇头,“我身上所佩皆是寻常,难及此物一二,这法子恐怕行不通。”摸摸手心,那微凉细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那里,不曾消散。

“娘子实在过谦了,娘子手上的南红贝精致可爱,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我家东主最是钟爱天工奇巧之物,娘子若能以此物相易,月魄自然就是您的囊中之物。”

目光落在云若露出丝绳的腕上,乔娘子笑得意味深长。

“故人所遗,千金不易。”云若面色淡淡,拒绝得不容置。

纵使再稀罕再珍贵,也断断越不过腕上这枚。不过云若心中还是疑惑,坠子虽是精致不假,材质也是南红当中最好的锦红,可是单单从价值的角度来说,是远远比算不上月魄的。集珍轩开门做生意,以追求利润为目的,断不会以贱易贵,白亏了银钱去。

带着疑惑云若又转了一圈,大饱了一回眼福,却什么也没买,便携了寂春出得店去。

那乔娘子似乎还想再劝劝,跟上两步,不料寂春伸手一拦,不容她靠近,只得作罢。望着云若主仆的背影,乔娘子眸光闪闪,不知在想什么。

大街上,云若兴致勃勃地边走边逛,遇到拥堵也不急躁,仿佛不是在熙来攘往、拥挤不堪的大街上行走,而是在空庭阔园中闲闲观游,在青山绿水间肆意徜徉。

虽然有幕离挡着,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那种闲适惬意,悠然自得之态,是天都这样繁华喧嚣的锦绣堆里所看不到的。

此间的男男女女,穷苦的日日为生计奔忙,想方设法填饱家里的几张嘴;富贵的,挖空心思比较着谁的家世显赫,谁荷包里的银钱掂手。首饰衣裳,车辆随从,乃至留目踏足的地界在此间都是衡量一个人身份地位的标准。

这是个浮华明媚的所在,也是人心最为叵测之处。

“她就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女?”不远处,坐在豪华马车里的红衣女郎盯着信步缓行的云若,神色诧异。

“据说自小养在乡下,刚刚回京。怎么,你对她感兴趣?”坐在对面的青年郎君取过腰间玉葫芦抿了一口,懒懒地问道,一双桃花眸灼光潋滟,勾人得紧。

“哼,”红衣女郎甩下帘子,嗤笑道:“一看就知道没见过世面,一股子乡野味儿。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女也不过如此,依我看,就算是罗家那位也比她强,好歹还知道装模作样,博个好名声。我就不信……”

她没有说下去,鄙夷之意明显。

“云家的女儿?唔……”青年郎君放下茶杯,望着那道纤丽悠闲的背影,指关节叩了叩小几,勾唇一笑,“自然——不是罗家人能比的。”

女郎柳眉一蹙:“二兄,你莫不是看中她了?”

青年郎君答非所问道:“江家的船昨日就到泊市了,据说此次出海,入货颇丰,采买的都是历年不常见的,引了许多豪贾官眷前去。如今该上架的都上架了,再不去,好的都被旁人挑走了。”

红衣女郎一听,叫道:“我申遂儿想要的东西,何人与我抢?!”

青年郎君笑而不语。

红衣女郎朝外头的驭者喊了一声:“愣着做甚么,还不快去集珍轩?!”

待那马车行远,云若垂下眸子,突然转过身对寂春道:“你速去集珍轩,将那月魄买下来,银子让他们明日到府里来取。还有,那对琉璃耳环也一并要了。”

寂春一脸诧异,还以为听错了,小心翼翼地问:“女君,您真要买那玉?现在回头去,这价可压不下来了。”

云若无奈一笑:“我这心里舍不下,方才一出那门便觉得难受了,忍到现在也实在不愿忍下去。好东西价格高些也无妨。”

“可是女君……”

寂春还想再劝劝,云若已打断她的话:“莫要耽搁了,快些去,晚了被别人买走,我可是要恼的。回头你去聚杯亭找我。”

寂春只好回头往集珍轩赶去,还不忘叽叽咕咕:“早知如此,就该询个准价。如今倒好,全由他们,白折了许多银钱……”嘴里抱怨不停,脚下可不敢稍缓,略施轻功,一眨眼就去了老远。

云若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