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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废墟(二十四)

几乎一夜没能睡着。刚刚能看清窗外的杏树枝桠和掩映的红砖墙,我便已经趴在了窗台。太阳还没结束那边世界的光明,清淡而微凉的空气散射着胆瓶肚子的白色。已经有麻雀在各个楼顶之间踱来踱去,翅膀“扑棱扑棱”的声音,惊醒了所有沉睡着的人。

阳光微漏,一只箭矢一样,从遥远的东边天穿刺下来,它是孤独的。而我看似孤独,实际上喧闹的很,倘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会因离别而惴惴不安。但是,无论现在有多少人在自己的身边,有多么令自己喜欢的东西,终会在某一个时刻全部离我而去,是它们抛弃了我,没有不孤独。爱情到最后只是一场犯罪,友情最终也只能隔海相望,亲情却被常常忽略,甚至厌烦。趴在窗台上,看着略过的五个春夏秋冬,当时奋不顾身的眷恋春天的温和,夏天的热烈,秋天的实在,冬天的索性,如今都被雨雪所覆盖,我伤心欲绝,决定以后不再对什么东西过分眷恋。可是春天又来了……

我收回身子和心,回头望着墙上正在逐渐剥落的时光,它才不会心疼我,而多停一刻,让我在没有时间这个维度的世界里多逗留一会儿。只有一秒钟一秒钟地缓缓压下来的结局。

我卷起行李,塞进袋子里,牢牢地扎住口袋。床底下那些照片和偶然幸存下来的书信,还有自己写过的东西,一页页静静的躺在那里。还有一张写好了没还给那个人的同学录。我一页页的捡起来,一页页的观看,再一页页地折起来,全部塞进书包里。至于那封幸存下来的书信,单独放在一个口袋里,至于那些被我一时愤怒而撕碎的,就由她去吧。

离乘车还有五个小时,我便已经整装待发,好似我迫不及待离开一样。突然又不想多逗留,因为多逗留一分钟,就想下一分钟,一直都这么贪婪。我和房东吃了最后一顿饭,餐桌上从最多时的六个人,如今没变的只剩我们两个,明天只剩她一个。房东瘦的眼睛凹陷下去,身子骨虽然显得弱不禁风,但她的年纪却是和她的样子不相符,不是苍老,而是年轻很多。我在楼下和她简单的坐了一会儿,又回到楼上,坐着椅子挨着这磨人的时间。

十点半,再坐一会儿吧。我翻着那本被撕的只剩一半的笔记本,它的半身,在她那里是怎么样的命运呢?其实楼上,房东一直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我突然起身,站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却又不知道该麻烦她保佑我什么。

十一点,我把皮箱和袋子拎到了楼下,坐在炕上,准备出发。房东在炕上坐着,可不一会儿就起身去了厨房。

“马上该走了,吃碗走车面吧。”

她把那个白色的小瓷碗递给我,我端着她刚煮出来的热气腾腾的挂面,坐在炕沿上,刚要吃,嗓子却突然疼的难受,被暖壶盖子紧紧的塞住了一样。我强忍着,用筷子捞起面条,用筷子在碗里捞了七筷子,第八筷子时,刚把面送进嘴里,终于忍不住了……我憎恨我为啥吃这么快,都没有热气给我遮挡一下。她站在门口,抽着烟,看着我吃完,完后把碗筷接了过去。我点了支烟,毅然决然地拎起皮箱和袋子,朝大门口走去。

“走了啊,小儿?”

王婆子那慈祥的脸庞和眼神,让我的双眼红的变本加厉。

“嗯!走啦,姥姥。”我和王婆子挥手道别。

房东从屋里走出来,走在前面帮我开了大门。我提着东西,迈过这门槛,就如同翻越崇山峻岭一样吃力,让我呼吸更加不均匀。我走出了大门口不远,回头望去,房东站在门口,和我的母亲送我离开家里时一模一样。我朝她举起我有气无力的手,用力地挥一挥,从哽咽的嗓子眼里用力地挤出:“再见了,老妈……”

我转过身,瞬间情绪失控,不停地往回抽鼻涕,我极力低着头,努力不让它们在我脸上流淌,直接砸在地上就好。

我停住脚步,望了望那望了无数次的小区里,然后阔步走进巷子里。

“你该刑满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