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十一号区域的报到处,轩文华已在这个稍显破旧的屋子里,足足等待了某一个人两天。
以他的身份而言,做这样的事情是很让人奇怪的,特别是他等的那个人,还只是一个刚满七岁的男孩。
但是他就是这么做了,修行符篆的人,性格上都会有着常人难以明了的偏执之处,就好像越是自信的人,便越发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一般。
保持着一个不甚舒服的姿势,已经持续了不知多久。
朝阳在他身上升起,大地在他脚下沉睡。
在很多时候,掌控自然都比掌控人心要更加简单,稍感有些疲惫的轩文华不由得如此想到,尤其是对于像他这样的符道大师而言。
天机,天势,天道;万事,万物,万理,都可以体现在一张小小的黄符纸上,刻下字的那一刻,世界都在手上变化,这种感觉就像毒品一样,会让许多人上瘾。
紫砂品茗杯里的淡青茶水,在颤抖中微微泛起了波纹,一只写过很多字的手,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之时,都应该是临危不乱的。
一旦手乱了,心就乱了。
茶香从茶水与杯壁的碰撞中摇曳升腾,那价值高昂的上好灵茶,此时在端坐书房的男子心间,较之初次品尝时的清甜,失色不止三分。
最后抿了一杯茶水,嘴唇上传来的干涸感依旧,屋子里的中年人放下了精致的品茗杯后,终于决定将某些事情再从头调查一遍。
他手边已有一份厚厚的资料,第一页干净空白,虽然隐隐可以看出下面有字,却决计难以看清到底写了些什么,而事实上,这一叠纸是无法被翻页的。
这是属于符篆师之间最为常见的保密方法。
趁着窗外透射而进的阳光,轩文华看得极为认真,他的眼神微微摇动,沉浸在一种近乎执拗的掌控感之中,以致嘴里面轻念出了一些词,他也没有注意。
“书童……火毒……云长生……”
“三公子……云阳……云墨凡……”
直到看完了足有三寸厚的资料,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少年为什么没来报到的原因,轩文华揉了揉头,似有些不可置信般的又向手边的藤纸看去。
有的时候,一点细微的巧合就会改变故事的结局,但是习符的人,最要避免的便是那“巧合”二字,那会让得人质疑自己的判断。
心不稳后,手自然也不会稳到哪里去。
在符道一学的修行中,他在半个月之前突然产生了一种即将要突破的预感,却迟迟不能抓住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迈出最重要的一步,直到前两天,偶然经过墨凡一事,被那几乎全然脱出掌控的感觉刺激之后,他才忽然想到,天地万理,大道三千,而今只有人心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轩文华想,也许当他对人心能有所把控之时,就是他迈入四境大成之时吧。他是一个想到就做的人,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只想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决定将墨凡作为第一个实验对象,根据对方的生平性格来推测事情的进展,而代替直接派人去打听的那种做法。
这也是他先前为什么对没有推测到墨凡行为,而感到尤其焦躁的原因。
人无信不立,失信于学院,更为难立。
轩文华看得出来,墨凡并不是一个无信的人,他也不是一个会将自己推到危险中的人,并且,青龙学院于他很重要。
正是这三点都很明白,他才不懂墨凡为何迟迟不来。
……
在偌大的教学楼区七绕八转了足足三十分钟之后,墨凡终于寻得了隐藏在角落之中毫不出众的十一号区域考核报名处。
“该死,报名的人数明明是越往后的区域人越多,安排的地方却越来越小,这是个什么混账道理!”
在心头颇有怨气地暗骂了一句,少年调整了下因为一路奔跑而有些紊乱的呼吸,放眼一楼,并没有什么人在,男孩便迈开步子走向了二楼的台阶。
刚上得二楼,便看到拐角处一个歪歪扭扭地写着“考核报名”四个字的小告示牌,墨凡慢慢走上前去,铛铛敲了下门,听得里面传出声音后,才抬腿向里面走去。
进到屋里,甫一抬头打量屋中的环境,首先映入少年眼中的一张熟悉脸庞,便是让得他的冷汗,骤然淌了下来…
这不是那日追着他死缠烂打的监考老师吗,怎么会在这里见到?
难道对方竟落花有意到了这种地步?
脑海中想到了当日的事情,墨凡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轻轻开口道:
“对不起老师,上次见面未说明白,今日学生再说一遍……您有断袖之癖,我有坐上琴心,咱们二人…不合适啊!”
听得这混账话,便是无事也要被人误会许多,为人师表,轩文华堂堂正正地“呸”了一声,道:“那日你是误会了,也怪我见才心喜,未说明白。现在我好好说,你静静听…”
“我有心传你符道大义,挽救怒涛狂澜于将倾,收你做符篆一系关门大弟子,你…可有此意?”
听到这颇有些没头没尾的话语,墨凡只惊讶了一瞬,便明白了过来其中的道理。对方应该是因为当初看到了他的卷子,被他少年字迹所惊,见猎心喜,这才动了收他入符篆一系的念头。
对于普通学生而言,被收为四大主系的关门弟子,不啻于一步登天,不过他不同,而且男孩还有两个疑问需要确定,于是问道:
“你是何人,于此作甚?”
他有必要确认一下,对方是谁,不只是表面上的身份和人名,还有背后的一些真实意图,这对于常年在阴影中走路的人来说,很是重要。
“我名轩文华,为现任符篆系院长,我非是十一区的老师,但因为你,十一区由我来管。”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轻品名茶,淡淡开口。
“至于你云家之事……我炎惑校区皆无兴趣。”
他没有说青龙学院,只说炎惑校区。但这句话已经显得很有分量,甚至比小皇子的许诺都要有分量得多。
对这个听到的答案很是满意,男孩放下了警戒,离开了随时可以夺门而逃的屋子口,寻了个板凳坐下来,想了想,开口道:
“师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