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数日前的罪人叛乱风波发生之后,剑阁已经在中域的舆论声中被征讨了足足数百次之多,所围绕的,不过是以偌大之剑阁,何以不能看管住罪人这一问题。
剑阁的势衰已经衰落了很久,或许是从老阁主白日仙去之后,才突然发生的极盛到极衰的坠落,也或许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埋下了某种隐患,总之,这一次的信誉打击对本就飘摇的剑阁来说显得很是沉痛,足以称得上是雪上加霜。
雪和霜之下,是被天上的风雨掀飞了三重茅的阁屋。
这三重茅草不是杜诗中的笔法,是遮盖在每个剑阁人心上的最后一层防护。
没有了这层防护,本就靠近天山的剑阁里,空气显得更加的寒凉了起来。
凉气生在心底,便是剑意也无法驱除。
更何况,剑阁弟子心中已经没有了剑。
那一日五百人闯阁,不但没有见识到护阁大阵,甚至没有见到他们本来的必得目标——老阁主的无名剑。
举世皆传剑阁的牌匾之上存放着这把闻名遐迩的剑。
当五百人打下牌匾来的时候发现这不过是个玩笑,恶意的玩笑。
甚至于不啻于弥天大谎。
开什么玩笑,作为中域至宝的无名剑,作为弹压一整个纪元的老阁主的象征,这把剑竟然没有在剑阁之中?
谁都怀疑起了剑阁的‘退位说’和‘仙逝说’。
没有人怀疑老阁主对剑的挚爱,人们只怀疑那人是否相信自己奉献了一辈子的剑阁。
不然,何以传剑天下的人,临死却带走了自己的佩剑?
剑阁便是在这种舆论之中渐渐走向了极衰。
这一日,有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到了沉寂的阁楼下。
往日里在楼前热闹练剑的弟子,此时已不知去向,只剩下阁檐上的双燕,戏谑地啁叫着往日的繁烟。
明明是秋日,却有春燕,这挺奇怪的。
男孩想着,咬了一口糖葫芦,发现长长的串子上,此时只剩下了一个大山楂,连糖边都没有。
一口咬下去,很是酸涩。
他咀嚼着山楂,含混不清地喊道:“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很有韵味的词被他这么一喊,也就没了味道。
空中只有一股淡淡的山楂清香浮动着。
男孩吸了一口之后,感觉到很满意,因为这是他的气息。
这座剑阁中,如今终于只剩了他的气息。
没有了那人的剑,再好不过,就算有,也要想法子给他劈断。
什么‘无名剑’,叫‘沽名钓誉剑’才是,在天下人都把剑名当宝贝时,就他敢起这样的名字,显得多么特立独行,剑走偏锋。
想到‘特立独行,剑走偏锋’这八个字时,小男孩憨憨地笑了起来,觉得这八个字形容那人甚是合适。
不但他的人又特立又独行,便是他的剑都只会走偏锋,没有一点大家道蕴。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天下人给赶走的啊……”
小男孩轻轻地叹了一声,望着不远处跟着他走来的将军,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是来抓罪人的吗?”
在老阁主仙逝后第二次来剑阁的王德勇也笑了起来,整齐的牙齿在初阳下熠熠生辉,厚重地说道:“那么,你认为我要抓你吗?”
小男孩摇头道:“我想你应该抓那五百逃犯。”
“他们不值得本将军出手。”
“但他们要越天山,去东域。”
老将军眼神中有縠纹荡漾,声音却很平淡,道:“乱域自合有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