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斜对面的位置上,一个两、三岁的女娃被她妈妈搂抱在怀里,正在玩手里的风车。她的另一边,坐着一位中年女性,从她们的对话可以得知,那应该是女孩的外婆。
女孩这几天生病了,每天都要去医院做雾化治疗,每天都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外婆带着女孩乘坐地铁过去。
今天,那位妈妈请了假,陪她们一起过去。两人聊着聊着,中年女性的语气就重了起来,大声抱怨女儿完全是丧偶式婚姻,怪她当年不听她的话非要嫁给现在的老公,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他什么都没管过,明明两个人都要上班,可每次有事最终承担责任的都是她女儿……
和她隔着地铁门距离的位置上,两个情侣正在吵架。
起因是两人原本在玩游戏,中途男生收到一条微信,他自己点开看了。女生因为他看微信这几秒钟时间,游戏打输了,所以凑过来想要看,结果发现刚刚那条微信已经被男生删除了。
女生质问,怀疑男生和人搞暧昧,所以才会心虚删除微信。
男生则表示是广告消息,他觉得没用就删掉了,他觉得女生整天疑神疑鬼。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在这两个情侣的对面座位,坐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动不动的靠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另一个是个中年男性,他腿上放着公文包,一手拿了杯热咖啡,正在打电话,他似乎是个销售人员,正在一边奉承电话对方的顾客一边将自家的产品吹的天花乱坠。
他说话间不小心将手里的热咖啡洒在睡着的男人身上,后者顿时惊跳起来,骂了两句。
骂声影响了中年男的电话销售工作,他挂上电话后非但没道歉,还当下破口大骂,两个人立刻争执起来。
除了他们几个,车厢里还有其他人,大家都被这几人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大家都对这样不分场合的吵闹格外排斥,当下有人开始劝阻近处吵闹的人。
有人拿出纸巾递给被洒咖啡的两人,想让他们擦干净衣服裤子上的污渍,不要再吵了。
有人忍不住提醒那位中年女性,说她的声音和声音里的怒意已经吓到了她的外孙女,孩子面前还是注意一下。
有人则劝那位情侣男,让他别在地铁上吵架,要吵架回家去……
这几件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因为有人群挡着,尤溪看不清他们的全貌和表情,所以也没抬头,只是从声音对话中接受了这些讯息。
直至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那个拿出纸巾劝说的人突然被销售男一把扯了过去,压在座位上握住他的手臂就朝扶手栏上砸,两下之后只听见一记清脆的骨折声,伴随着对方的惨叫,那人的手臂竟被生生砸断了。
周围的人都骇的朝后退了一步,有人反应过来要去阻止时,那对情侣突然用手里的手机狠狠砸向面前的人,那人头破血流,整个车厢都大乱起来。
车厢里的人纷纷朝尤溪这一边退,然而很快第三个意外也爆发了,那个中年女人突然揪住面前人的头发,死命的拉扯,在对方的惊叫痛呼声里连着皮头扯下了一大把的头发,鲜血喷溅出来。
中年女人的女儿吓得惊住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抱紧怀里的女孩朝一旁缩去。
至此,车厢彻底乱了,有人大声叫着“救命杀人了”,有人惊呼着“发狂了疯了”朝旁边躲……
也有人想要上前阻止,可人挤着人,大家互相推搡着,有人摔倒,有人被踩踏,有人一不留神被发狂的人揪住,顿时不顾一切的挣扎,拖拉着身边的其他人……
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连自保都难,更别提阻止了。
情侣男连续砸破三个人的头之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尖锐的笔,朝着面前一个人的眼睛就要刺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腕被人握住,那个受害者颤颤巍巍的看去,一个背着背包的年轻女生站在座椅上,一手扣住男生的肩膀,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及时制住了这致命一击。
尤溪握住男生手腕,内心却在暗惊,对方的力气奇大无比,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该有的力度范围。
她拧眉,伸手击在他后颈,力度应该足以让他昏迷,可这个举动却只激怒了对方,他一下子从发狂状态变成了狂暴状态,用另一只手接过尖锐的笔,扭身朝她刺过来,他甚至完全不顾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尤溪甚至能听见手指下腕骨的断裂声。
她迅速躲开对方的攻击,又制住他另一只手腕,将两只手腕同时扭转到他身后,将他整个人压在椅子上同时踩住他不断扭动的身体。
她低头查看对方的状态,他看起来不像是感染异变,无论瞳孔、唇色,还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很正常,完全保有正常人的模样,只是情绪异常愤怒激动,像是被什么逼迫到了极限。
她打不晕对方,又不能真的杀了他,而此时车厢里还有另外几处混乱源。
她扯下束发的皮绳,将他背后的两只手腕扎在一起,又提着对方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想将人固定在一旁的扶手栏上,然而当对方被她扯着从窗玻璃前经过时,她却发现到了异常。
不对,地铁车站每个站点之间一趟花费的时间在三到五分钟左右,可是从这几人开始吵架到发生混乱,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五分钟,为什么地铁还没到站?
为什么地铁车窗外还是黑色的?
等等——尤溪觉察到什么,再一次看向一旁的车窗。明净的玻璃上,清楚映出被她扣在手中的男生的脸。
他在笑!
不,应该说,玻璃镜面上的“男生”在笑!
而她手中的男生则一脸愤怒的扭动着,还不停喊着:“放开我你这个臭xx!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要杀了你!我要打死你!”
一丝凉意再次爬上尤溪的脊背,她突然想到昨晚在浴室镜面上瞥见的诡异,她曾经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城市到底怎么回事?
她拧眉盯着玻璃镜面上的“男生”:“你是什么?”
下一秒,镜面里原本看着其他地方的男生突然朝她看了过来,那诡异的笑容里带着讥讽和嘲弄,令人心生厌恶。
她突然愤怒起来,心中仿佛有股滔天的怒意想要发泄,想要不顾一切的去疯狂破坏!
仿佛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着,不要忍耐不要忍耐,去发泄吧,这是个荒唐的世界,只要你想,你可以破坏一切……
尤溪看着还在自己手中扭动的男生,她知道,只要她握住对方的后颈用力一折,他以后就不会再发出这样令人愤怒的咒骂了……
尤溪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后颈,在她一旁的车玻璃上,属于她自己的倒影愉悦的看着这一幕。
——只要一次,只要被控制一次,以后她就再也甩不开“她”了……
然而下个瞬间,随着砰的声响,一道裂缝出现在窗玻璃上,裂缝划开“尤溪”的笑容,笑容凝滞住了,“她”的脸就像是裂开一般。
尤溪彻底清醒过来,她收回击在车窗玻璃上的拳头,丢开男生,几步冲到一旁的安全锤前,又一拳砸开面板,握紧锤子,再次狠狠砸向车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