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比掏出钥匙开了门,果然一点都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和她男朋友在一起的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大学都没有毕业的毛丫头,两个人正在翻版电脑显示器上的动作片。芭比看着他们身下揉皱的床单,心里涌起一股恶心,那是她几个小时前刚刚离开的地方,谁知道这以前她有没有稀里糊涂得躺在这片战场上酣然入梦。芭比越想就越恶心,而那个小妖精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势,芭比看着她,鼻息里是挥之不去的劣质香水味,冷冷扫了一眼丢在地上的没有牌子的粉红色萝莉风,和旁边那条无论材质、水洗都很劣质的牛仔裤,这种小妖孽本来在芭比面前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可是她看着这个龇牙咧嘴、吐着信子的小水蛇,明明就是冒牌的纸老虎,可是芭比平日那些犀利而尖酸的言语都被她生生得卡在咽喉里,一字也发布出来。
论长相、论身材、论金钱、地位芭比没有一样逊色她,可就是这差下来的十几岁,和对那个男人的愧疚,就那么轻而易举得击败了女超人一样的芭比。如果那个女孩站在《魅》,她只要听到芭比的名字和她由远及近的高跟鞋的声音就惊叫着落荒而逃了。
看到芭比进来,两个人骤然停下了动作,但是电脑里不断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销魂声音像一把尖利的锥子刺着耳鼓膜。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这样的声音绝望又惊悚,芭比在这辉煌的伴奏声中冲进卧室,拎出一只巨大的箱子,将衣柜里自己的衣服胡乱塞了进去,然后又将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横扫进箱子。最后她打开旁边的衣柜,将一整柜男人的衣服通通扔下楼。
“你发什么疯啊?”男人裹着床单站在门口指责她,满脸的厌恶竟没有一丝的愧疚。
芭比白了他一眼,拎着箱子从他身边走过,然后捡起沙发边上的鞋子和衣裤也扔了下去,“你这两年,挣的工资连吃饭都不够,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我买给你的,现在你另觅新欢,看见这些旧物恐怕也早就生厌了吧,看在我们好过一场的份上,我替你打扫干净。”
芭比刚说完,电脑视频里已经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芭比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沙发上那个瘦弱得像是没有发育好的雏鸟,“不过你是什么情况?手感太差,要靠这种东西加药么?”
说完芭比拎着箱子头也不回得走了,临走得时候她拿走了鞋柜上得打火机。
出门的时候,芭比看到楼梯口自己另一只高跟鞋孤零零得躺在那,鞋底下是漂亮的英文字母RV。好像此刻的自己,漂亮、华丽却改变不了她的悲惨和孤独,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从未有有过的狼狈。
芭比穿好鞋子,走到楼下,把散了一地的衣裤收在一堆,然后打着打火机,将那一苗微弱的火苗扔进了衣服里。她的身后是火焰滋滋的噼啪声和那个男人在楼上歇斯底里的叫骂,一切都结束了。
芭比平淡讲述着,不痛不痒得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林菲,千万别把自己寄托在男人身上,感情、事业都不行。”她最后总结了一句,悲惨经历后对人生的恍然总是那么简单的道理,可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沉浸其中的时候就是看不穿,看穿的时候又未必能自拔。
芭比叹了口气,那种如释重负像是放下了一切,可是起身的瞬间眼前的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一阵眩晕,加上酒精的力道,她又重重跌坐回去。这一跌好像是永远也走不出晦暗污秽的井底,好像她的人生就此沉沦,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也没有平时强装出来的那般决绝。芭比把脸埋进掌心里,哭得声嘶力竭,纤瘦身体不停的抽泣,却不知道到底为何而哭。这是事发以来她第一次哭,在她所有信念和支柱坍塌之后,第一次因为无法背负而痛快释放,第一次她没有考虑这样会不会吵到房间里面的席尘。
我本来想问她那第二个男人是谁,可是看着她这个样子,我没办法再开口,除了她男朋友和席尘,我实在猜不出来还有哪个男人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
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头靠在她后背上,我知道雅西和芭比之间的不合,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背叛我和雅西的友情。可是眼前的芭比让我无法袖手旁观,先不说在工作上,她从来也没有因为我和雅西的关系而为难我。芭比不像雅西有我们,我知道芭比在北京认识的人除了她男朋友,其余全部都是工作关系,而以她那样的工作方式,是不会在职场交到朋友的。事发到现在她只能自己忍着,独自承受一切。
哭了一阵后,芭比抬起头看着我,“谢谢你林菲,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萧雅西,可以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看着芭比哭花的妆容,原本精致的烟熏妆混着泪水被揉搓得狼藉一片,黑灰色的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肮脏的痕迹。英雄感,这种大义凛然的感觉并不是男人的专属,当一个你一直崇拜、仰望的人忽然在你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你瞬间会觉得自己高大了好几倍,我在这种膨胀的刺激下拍着胸脯仗义的说,“不管你和雅西怎么样,我都是你的朋友,毕竟我们同生共死过那么多次了。”如果说前半句是一时激动,那后面半句的确是发自肺腑。
我在《魅》的这两年,芭比虽然比席尘还要尖酸刻薄,但是她从来没有故意陷害过或者丢下过我,我做不完的工作,她从来都是耐着性子帮我一起做;我捅出的篓子,她从来都会帮我弥补,实在没办法补救的,也不会推我一个人去承担;难度大的事情,她从来都是冲在前面。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领着我在席尘助理这条路上艰难跋涉,从来也没松开过我的手,我一致认为我能在席尘身边呆这么长时间,都因为有芭比。所以那句话也并不算我的一时冲动,雅西和芭比针锋相对的时候,我都装傻蒙混,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站队,她们两个我都不想伤害。
我一直坚信在这个公司只有两个人不会伺机害我,一个是雅西,一个就是芭比,雅西是不会、芭比是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