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东西总是珍贵的,于是折筠雾就坐下来听翁泷珍贵的琴音——可惜她真的听不懂。
太子殿下几乎不弹琴,他喜欢读书,什么都读,还喜欢写字,虽然后来每天都只能写弟子规,但这也是他的兴趣使然。只不过琴棋书画,他最不喜欢琴。
所以殿下教她读书写字下棋作画,却独独没有教过琴。
那殿下为什么不喜欢弹琴呢?
她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眼见她目光又飘忽起来,眉头紧皱,明显是在想什么事,沈筝便捏了捏她的手,“珺珺?”
折筠雾却没有直接回神,而是见手被捏了,习惯性的反握回去,等回过神来,见是沈筝的手时,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阿娘,我又走神了。”
沈筝抱怨,“也怪不得你,虽则你阿爹弹琴弹的好,但到底是老头,弹的再好也不能吸引人看过去。”
折筠雾嘴巴一抿,笑了出来,“可别让阿爹听见。”
翁泷就叹气,“我已经听见了。”
索性也不弹琴了,走过来坐下,给母女两个斟一杯茶,道:“珺珺,喜欢雨天吗?”
折筠雾老实摇头,“不喜欢,今日衣裳本是要干的,这般下了雨,就又干不了。”
但是……也喜欢。
她道:“我喜欢桃花雨。”
缩在殿下的披风之下,抱着灯,抬头看桃花瓣被雨打落,也很美。
她低头,“我还知道一首桃花的诗。”
翁泷:“什么诗?”
折筠雾想着殿下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的诗句,一字一句的念出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翁泷:“嗯……很好,但你还小,读这些诗句容易挪了性情,从明日起,为父教你其他的。”
年岁小的时候,还是不要读这种伤感和感慨人生的诗句比较好。
翁泷决定教折筠雾一些乐观看待尘世的诗句。还要带着她种菜。
前者折筠雾不懂,后者她可太懂了,第二天晨间,她扛着锄头,认认真真的刨地。翁泷瞧着她这一手艺,笑着跟沈筝道:“瞧她这一刨地的绝活,咱们学了一辈子都没学会,可谓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沈筝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要种的地,你自己种去,何必要珺珺种,我可没想着让她种地,多伤手,你一个大老爷们不懂小姑娘的手有多容易伤——且你是没瞧见,她手上有伤疤,看着像是烫伤。”
翁泷:“烫伤?”
沈筝叹气,“是啊,我也不知道,听大哥说太子十分宠爱她,不过她之前只是个宫婢,说不得是在太子不在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
她道:“但我可不管她之前受了什么委屈,如今她是我的女儿,便什么委屈也不能受,哼,我好歹也是岐州沈家的女儿。”
沈筝甩开翁泷的手,去喊折筠雾,“珺珺,快回来,阿娘带你去吃糕点,刨地教给你阿爹就好。”
折筠雾听话的走了,晚间回到屋子里面,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拿出纸笔,给殿下写了一封注定是不会寄出去的信件。
她写了很久,把自己在岐州山里的日子细细的写在里面,包括自己吃了什么,发现什么好吃的东西,又或者是今日下了雨,她想念殿下带着她去看桃花的日子。
“我想念殿下的一切,很想。”
她在最后写道:“我还梦见殿下在想我。”
可惜了,这辈子,可能注定见不到殿下一面。
……
太子殿下此时却在皇后的宫殿里面挨骂。
“清莺你不要,那个什么雾你也送走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当初你求我送个宫女出去的时候怎么说的,等以后就会纳妾了,可你看看,啊,你看看!本宫刚要给你送个过去,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太子,你已经十七岁了,你不是十四五岁,老二妾室怀的孩子虽说没了,可你难道没看见说有孩子的时候,你父皇多高兴吗?”
她气的头疼。
这天下的男人爱美色,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别说众皇子了,十四岁开始就有了侍寝的宫女,教导着他们行人礼,偏偏就太子倔,怪,每每要他去行房,就好像杀了他似的。
皇后忍不住哭,“你是太子,你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你不要美人,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道:“外头是传闻你有侍妾,可咱们知道的,都知道你没有,再这般下去,你父皇都要怀疑你不举了。”
太子倒是不但心这个。他现在这般,父皇倒是很高兴。
正如皇后所说,他越来越大,若是样样都好,父皇那般的性子,想来要生疑的。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娶妻纳妾,父皇也不管,便也是他的态度。
太子猜测着,估摸着父皇准备等他二十岁及冠的时候,给他挑个清贵人家的姑娘,可以是太傅的女儿,也可以是翰林院老大人家的孙女。
但那都是以后,至少现在,在他还能掌控自己喜好的时候,他不愿意被摆布。
“既然有个妾室在东宫,那便不要紧,母后也不用太担心。”
皇后大怒,“是孩子,你怎么就听不懂本宫的话,是孩子,你现在可以不娶妻,但你该要个孩子。”
太子站起来,兴致缺缺,“母后,孩子会有的,你不要着急,你看除了你,父皇和皇祖母谁着急了?”
他转身出了长乐宫,站在门口,外面正是艳阳天。
“这种时候……她该要晒被子了。”
回到东宫,一屋子冷清,刘太监指使着小盛去提膳食,提回来的东西太子今日却不喜欢吃。便勉强吃了几口,让撤下去。
刘太监伺候着他写字,依旧是写弟子规,写了一会,太子有些累了,头皮隐隐作痛,他放下笔,坐在椅子上,闭眼喊道:“筠雾,给孤揉揉头。”
话音刚落,刘太监吓得半死,砰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太子睁眼眼睛,看着跪着的刘太监,脸上的神情直接沉了下去。
“出去吧。”
他道:“孤想自己静一静。”
等刘太监出去之后,他打开窗,赫然一棵光秃秃的桃树映入眼里。
入了秋,树叶快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