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筠雾怀孕之后,对太子殿下有点没耐心,这个她明白,太子也明白。
于是一个试探着更加大胆,一个没办法,她胆儿大一点,他就得往后面退,让她得寸进尺,还得预留点余地给她蹦跶,免得她进的太快了,摔了自己。
太子殿下一边退一边还挺满足的:她洋洋得意蹦跶得好高兴啊,高兴好,怀孕的时候高兴些对身子好。
他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情,皇帝依旧什么大事也不给他做,于是就下了值,就早早的回东宫。
腊月了,折筠雾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大,再有二个多月,他的孩子便要出生。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折筠雾晚间躺在床上,因为她的肚子大,已经不能像之前一般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了,于是就平躺着,太子撑着手在她身边看着她。
“都行。”他笑着道:“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折筠雾就觉得殿下的嘴巴也变甜了许多。
她感慨道:“你以前还瞪我。”
太子:“……”
绕不开这个事情了。
他笑着道:“你还挺爱记仇的。”
刚要再打趣她几句,却听她说了一句,“殿下,你现在算不算看着风光,实则不得志?”
太子愣了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折筠雾:“腊月是最忙的,但是你好像很清闲。”
别人都忙的很,只有他清闲下来陪她。
她就撑着坐起来,努力笨拙的抱着他,“你伤心吗?”
太子其实不伤心。
他都已经习惯了,但折筠雾觉得他伤心就伤心了吧。他道:“还经得住。”
又想,没想到她整个人看着没心没肺的很,但心里什么事情都明白,这会子倒是还懂得来安慰他了。
折筠雾确实同情心大起,其实说实在话,殿下也是个父母缘薄的,皇家无父子,娘又是那个娘,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亲的,有时候仔细想想,跟她也差不多了。
两个小可怜!
眼看她脑海里已经幻想他们两个是世上是悲惨的人,太子连忙道:“也没什么。”
他还劝解,“咱们有吃有喝,已经是世间难得的富贵,要是咱们还可怜,那谁是美满的,对不对?”
折筠雾哭的眼泪汪汪,“对。”
殿下想的这般开!
她好佩服殿下。
太子就擦擦她的眼泪,“你怀孕之后,真的好爱哭啊。”
倒是真养得更娇了。
但没几天,太子也想不开了。眼看年末将至,京都又闹出了一桩事情。
太后的娘家弟弟,如今已经年过百半的富贵侯隋星平狎妓的时候,将妓人“不小心”杀了。
他们这中人家,若是遇见这中事情,顶天了是私了,陪些银子,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这个死去□□的丫鬟却带着一封手书到京兆尹状告富贵侯贪赃枉法。
那手书上桩桩件件写下了富贵侯的贪污银子,是怎么贪污的,贪了多少,还有多少人一起贪,都写的明明白白。
且那上面的人不仅有富贵侯,还有好些其他朝廷官员的罪证。
此事一出,京兆府尹不敢自断,连忙逐级往上面报。
其实那手书上面的官员官位都不大,罪证也不全是贪银子,而是有的利用官权办了什么事情,或者严重点的,是何时利用手上的官权徇私特意冤枉人,让人蹲了牢子。
京兆府尹仔仔细细查过,大概可以肯定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去狎妓的时候喝醉了酒或者出于其他原因说的,被妓人记了下来。
因为十有**是对的,凡是手书上的事情,都有迹可循,探查下去,皆能对上。
京兆府尹觉得,富贵侯贪污银两的事情既然被记了下来,那妓人肯定是要去得好处的,不然她费尽心思的记这些做什么?
这般推测下来,富贵侯杀人,是不是恼羞成怒,而不是他自己说的过失杀人呢?
而且这些人里面,只有富贵侯是贪银子贪得最多的。
不过说多,比起其他的贪污案来说也不多,只有十万余两——但这只是手书上记的,不确定是否真实,也不确定是不是全部的贪污银子。
既然不确定,就要查。
富贵侯是太后的亲弟弟,也没什么大的官位,只是一个闲职罢了。他都能贪得这么多银子,背后跟他一起获利的其他人能得多少?
皇帝气青了脸,不顾太后的颜面要下令重查,太后娘家人进宫哭求放人,把整个宫里的腊月都弄得乱七八糟。
这时候,皇帝突然启用了端王做为主审官,跟京兆尹一起审富贵侯贪污一案。
太子听得这消息的时候,差点气晕过去。他回东宫,都没有去折筠雾那边,而是去了溪绕东里面生闷气。
他是响午回来的,气得连午膳都没有用,刘得福赶忙去正院,将折筠雾亲自请来了。
折筠雾:“所以,殿下是嫉妒陛下派了端王去审案?”
刘得福摇头,“奴才不知道,只知道殿下听了这消息后脸就冷了。”
折筠雾狐疑,殿下都这般大了,已经不会因为端王的事情冷脸。
不过即便不是嫉妒端王,也该是生了其他的气。
折筠雾就想了想,还是选择去做一朵解语花。她挺着个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对太子道:“我是不是不大像娇小可人的解语花?”
太子本来气着的脸就笑了,虚踢了一脚刘得福,将人扶着走去椅子前坐下,道:“你也是,等着我回去不就行了,怎么还过来。”
折筠雾:“怕你气太久。”
她坐在椅子上,看看四周,竟然还有些怀念,以前她就坐在这里给殿下做衣裳。
太子笑着道:“那你来了,我一笑,之前不是白气了?”
还能这么算?折筠雾手抓着他的手轻轻摇,“到底怎么回事啊?”
太子其实也觉得自己没意思。他这个人,性子有时候颇有些嫉恶如仇,见不得脏东西,但是有时候却又能容忍“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毕竟天下乌鸦一样黑。
在朝政上面也有这么多年的经验了,太子原本以为自己适应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和不白不黑,但皇帝让端王去,还是让他心寒的同时,又有些不舒服。
“父皇这是打算放过富贵侯。”他沉声道:“所以就让端王去,端王兄……在父皇看来,是心软的,也是圆滑的,但我不是,我是倔的,是直白的。”
他有时候想,父皇对他这个印象到底好不好,他这个储君是倔而直白的,到底好不好。
折筠雾明白了。太子殿下这是一为陛下放过贪赃枉法还杀了人的富贵侯生气,二是为了皇帝选择端王去办这中亲密之事,而不是他。
这也太矛盾了。你一面气人家放过杀人凶手,一面又生气竟然不是派你去放过杀人凶手。
折筠雾不理解,她问道:“可是殿下,难道陛下将你看成黑的,是可以同流合污的,你就高兴了?”
太子就突然抬头,觉得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是啊,他是当局者迷了,难道在父皇眼里,他是个黑的,便是好的吗?
不过他却比折筠雾想得更多。他心里忍不住去想,那父皇为什么觉得端王是黑的呢?
端王做了什么事情让父皇这般觉得,还是他自己自荐去的?
越想,就觉得这事情越不是那么一回事。
父皇的性子他也是明白的,富贵侯这事情,若是按照往常来想,他是可以饶了人,但却私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饶富贵侯是太后的意思,但是他的意思呢?
他心里肯定不想让富贵侯好过,最好赶出京都。
他脑海里面又想起太后。太后需要的是富贵侯保住官位毫发无损吗?
太子的心一点点的冷静下来,因为他发现,太后也并不是他想的第一个念头。
太后想的是富贵侯富贵就可以了,而且,按照她老人家的性子,想的是整个富贵侯府富贵,不仅如此,她希望的是让皇帝心里消气,而不是现在这般,被逼着去宽恕。
一点点抽丝剥茧下来,太子冷汗涟涟,因为他发现真相跟他刚开始想的完全不同。
但随即又犹豫起来:他现在想的便是真相吗?身处迷宫,总是看不清路的。只有去试了才知道。
太子又开始出神了。折筠雾就起身开门,让刘得福去叫膳。
“要个青椒碎猪蹄,再要个香辣虾,虾不要头,直接剥好了的。”
刘得福就松了一口气走了,到了小厨房,杨太监正着急的等着,太子在东宫却没有点膳,他就明白出事了,又不敢瞎做,只好将平日里太子和太子妃常吃的都准备好。
烧了整整一桌子的菜,正好就有青椒碎猪蹄,香辣虾,剥了的没剥的都有。
刘得福夸道:“还是你会做事情。”
要是没了杨太监,跟其他人一起办事,刘得福都觉得定然没有这般顺畅。
等刘太监提着膳食进溪绕东的时候,就见折筠雾和太子已经黏糊在一起了。
殿下哪里还有气闷的模样,一张脸笑得跟花一半,欢喜的很。
等用了膳食,太子扶着折筠雾回去歇息,第二天却在御书房抨击了富贵侯。
当时御书房里面只有蜀陵侯和端王,皇帝的脸色很差,也没有忍着,直接大骂太子,骂他妄为,骂他是个孽障,骂他当不起一个孝字。
但是太子跪在地上,听着他的骂却终于缓缓的舒出一口浊气——只要没有骂他僭越,便是好的。
蜀陵侯眯眼看了一眼太子,心道看不出来太子还算是个明白人,他想了想,也跪了下去,替太子求情,同时也说了一番类似富贵侯不该应该贪得的银两不多,就要轻饶之语。
还道:“这富贵侯牵扯出来的人都罚了,只富贵侯不罚,即便有首告之功,也说不过去。”
——富贵侯被抓后,吓破了胆子,早就将跟自己有“生意往来”的人都供了出来,端王为其开罪的第一个缘由便是富贵侯首告,其罪可减。
皇帝就更加愤怒,但心里是舒坦的,没错,你首告又怎么样,你就是贪污了啊!朕就要治你的罪。
不过事情是自己让端王去做的,即便后悔,怎么可能收回来。那太子和蜀陵侯今日所言就得了他的心。
即便事情定了,但是太子这般和蜀陵侯抨击富贵侯,那他就有借口改正。即便是太后那边,也有说辞了。
于是道:“起来吧,寒冬腊月,跪在地上做什么。”
然后道:“既然你们有所不服,那便打回去再审。依朕看,不如将富贵侯革职查办,退返江南老宅吧。”
反正别在京都出现了。马上快过年,这劳什子贪污案搞了快半个月,皇帝很不爽快,一点不罚他心里憋的慌,罚了才爽快。
但到底太子敢在他面前叫板,不惩罚说不过去,便让太子回家自省去,过年的时候再出来。
别扭的皇帝心里气顺了,太子满意了,蜀陵侯隐了身不说话,端王却有些不舒服。
蜀陵侯到底是太子的岳丈,平日里看着不在意,但是关键时候,太子一遭骂,蜀陵侯就开始帮扶他,今日要是没有蜀陵侯,怕是太子就要下不了台。
而且蜀陵侯府不仅简在帝心,手里还有着兵权。再看他,辅国公家可没有兵权帮他,即便是嫁了嫡女过来,但也不是很热情。
若是将来……谁帮他呢?
端王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禁住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面。
不过念头一起来,却是禁不住了。端王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局面。
蜀陵侯并没有如表面那般跟太子划分的一干二净,而是也会护着太子,那这事情能利用,也要忌惮。
但这都是以后要去做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是兵权。
端王人在兵部,接触到的兵部大臣也多,但这却不够,父皇不放权给太子,也没有多放权给他,若是想要兵部的人跟着自己,光是以德服人,跟他们慢慢打成一片,是没有用的。
端王只要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这中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而在东宫的太子,却像是吃了神丹妙药一般,整个人都通畅的很。
“你那个爹,坏的很,故意在父皇面前附和我。”
他丢个豆子进嘴里,又塞了一小块花糕进折筠雾的嘴,这才道:“他应当早看准了父皇的心思,只是找不到时机,这次趁着我的话,直接捡到了便宜。”
折筠雾好奇,“那他不怕跟你一起被猜忌吗?”
太子摸摸她的头,“他不说那才叫父皇猜忌。”
明明有心思,因为他说了他就不说,那就是有小心思了,再不是之前的忠勇无双,父皇也会不舒服。
父皇的心,越发难猜,好歹也有迹可循,他闯赢了一回,心里高兴,折筠雾却觉得殿下实在是辛苦,每日这般猜来猜去的,一不小心就要搭上命。
太子:“父皇倒是不会杀我们。”
即便是后面不做太子了,他们的命也不会丢。
太子竟然觉得有些安心,因为那样,至少将来折筠雾和孩子跟着他,在父皇还在的时候,不至于没命。
折筠雾唉声叹气,天家父子你来我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然后又想起一个事情来,道:“殿下,你该去清莺那里睡一晚了,今儿早上,母妃还派人来‘提醒’我,该劝着你雨露均沾。”
太子揉揉头,算算日子,十分不情愿。
“这个月去几天了?”
“一天。今日再去一天,便也算三次了。”
既然选择了做戏,也要做的真一点,只有瞒过了陛下那里,才能算瞒。
那一个月去两三次还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