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惊,起身就要去扶,忽然听到一声冷哼,脚步一顿,不由回头看向爹娘。
到底是母女连心,夫人叹息道:“别管你爹,叫她起来。”
“是。”李氏快步走到惜君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道:“去给爹娘奉茶问安吧。”
惜君仰起脸望着李氏,露出一抹笑容,却轻轻摇了摇头。
李氏神色复杂,终是松开手,道:“即是妹妹一片孝心,也好。牡丹,端茶。”
惜君以膝代脚,一点一点挪向双亲。
梅老爷转过头望着她,嘴吃惊的微微张开,右手紧紧抓着扶手,又是一声冷哼,移开了视线。夫人见女儿这般举动,心中酸楚,眼泪已是“吧嗒吧嗒”落下,强忍着扶女儿起来的冲动。
李氏默默拭泪。
终于来到爹爹跟前,惜君三叩首,双手奉茶,道:“不孝女儿,给爹爹请安。”
梅老爷狠狠拍了下扶手,“唉……”抬头望着房梁,仍然没有接女儿奉上的茶。
夫人见他无动于衷,母子连心,做娘的哪里忍心女儿受苦,忍不住劝道:“老爷,君儿在向你问安呢。”
梅老爷用鼻孔出气,瞪大眼睛。
“问安?早干嘛去了,她这一走,就是十六年,平儿都长大成人了,她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还有没有你这个娘。问安?问的哪门子安?”
夫人擦了擦眼泪,喟叹道:“当初我们答应了陆姑娘,就应该知道,君儿走的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君儿能赶回来吃平儿的喜酒,给小两口送上一份贺礼,就说明她心里有梅家,有老爷,有妾身。”
李氏接话道:“是啊,爹,不在家的时候,妹妹肯定日日念着爹娘,盼着爹娘好。”
梅老爷僵了半晌,终是重重的叹了声气。
“唉,就你们心疼她……”
梅老爷摆摆手,看来是原谅了女儿。他坐直了身体,看着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惜君,心中忽然宽慰。陆姑娘说的没错,自家女儿是有这份天赋,比起嫁人为妇,这条路,才是最适合她的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君儿,爹只问你一个问题。”
惜君眼眸晶亮,见爹爹改变态度,不禁绽露笑容。
“爹爹请问。”
“灵儿的真实身份……”梅老爷迟疑道,他一直对女儿突然带回来的孩子有疑惑,只是没有机会求证,走之前她们还在家的时候,惜君说什么也不肯把灵儿的全名告诉他。
“不瞒爹爹,灵儿,姓赵,名毓灵,乃是戾太子赵愆之孤女。”惜君毕恭毕敬回答,虽说保守灵儿身份的秘密比较好,传出去恐遭人惦记,可眼前这个人,是深明大义的亲爹爹,她不需要刻意隐瞒。
梅老爷脸上浮现惊愕之色,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又问:“那君儿和她……”
“女儿是她师姐,爹爹,”惜君奉上茶,直视他说,“茶要凉了。”
当时,她的能力还不足以胜任教导灵儿之责,她不过是协助师父而已,所以,她和灵儿以师姐妹相称。
梅老爷忽然哈哈大笑,抚须道:“好!皇太孙女儿吃过我梅家的饭,荣幸,荣幸之至!好女儿,你回来,爹高兴,无比高兴啊!爹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要告诉你,只要梅家还在,只要绣梅庄还在,不管你用不用得着,都有你一份,你不管也没关系,平儿会帮你好好经营着。再以后是平儿的儿子,儿子的儿子。人活一世,处处都要用到钱,花别人的,不如用自己的,爹给你的就是你的。女儿什么都不要说,这杯茶,爹喝了!”
说罢,梅老爷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经他快人快语这么一闹,原本悲伤沉闷的气氛瞬间变得喜悦欢快起来。接着,惜君依次给娘亲和嫂嫂奉了茶,祝愿她们身体康健。
说了几句话,新人前来问安,每个人都很高兴。
估摸着灵儿差不多睡醒了,惜君告退回房,正好对上灵儿满脸的担忧。
“他们没有为难师姐?”灵儿迫切问道。
惜君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笑着说:“哪能呢,我可是他们的女儿,只是这次相见,他们头上新添了许多白发,不知有多少是思念我这个不孝女而变白的。”
灵儿放下心,却小嘴一撇,嘟囔着:“要不是我,师姐就不用和爹娘分离。”
“灵儿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责,这事不怨别人,要怨只能怨我自己,爹娘还愿意接纳我,便是万幸。”惜君眼神忽地一暗,“灵儿将来也说不定要离开我,去追寻自己的路,到时候,灵儿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师姐呢,我不需要追寻什么,在师姐师父身边,我是既开心又满足。”
少女清丽的面容洋溢着明媚的色彩,即使她有路要走,那也是走师父的道路,师姐不就是如此么,修行练剑,品茶论道。她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哪用得着苦苦寻找什么所谓的道路。
惜君何尝不希望如此。可如今的朝堂,皇帝羸弱,权臣当道,朝廷政令不通,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哪一刻就会变天。她们此次下山,坦途大路,竟遇强人劫道,足见地方守备松弛,昭帝在位时,这是难以想象的。而且,当今天子尚无子嗣,一旦变天,身为前太子女,灵儿会不会受到波及,她不敢保证。
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灵儿不由回头望向她。
“师姐,你怎么了?”
“哦,没有。”惜君拿起梳子,说道,“来,我给你梳头,一会去正厅吃饭,介绍爹娘给你认识。”
灵儿狐疑地点点头,坐到梳妆台前,思衬着:师姐一定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