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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腐儒论道(二)

李文翰一连串的发问,全是些最近新学的名词,那钱老脸上顿时也是多了一丝疑惑之情,不过只是一瞬之后,他便又是风轻云淡。

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站在李文翰面前道:“老夫不知,可是老夫只知道在我大吴国想实现心中抱负,则只有科举正途可走!纵使你再恨八股、再恨科举、再恨读书,可是你连朝政都步入不了,谈何去改变?就像你说的那些,若是想世人都知道,你是不是也需要朝廷?也需要一官半职!”

李文翰语塞了,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宣告着失败。

白昂驹看在眼里,这个钱老果真是老练,他只是死死抓住一个观点,那就是无论想要做什么,科举和八股都是非行不可。如此纵使白昂驹等人再怎么死缠烂打,都是不能伤其一分。而且他偏偏又对圣人之言没有捍卫之心,所以即便是白昂驹等人再怎么污了先贤,也不能将其激怒。

宋弈仙和李文翰又默默投来了目光,白昂驹目光幽幽的闪动了一下,思索了一二道:“钱老可曾想过,为何先贤之言皆是讲究道德操守,可偏偏历朝历代最后会由于臣子贪腐而内部崩溃。钱老,若是我说历朝历代灭亡,皆是亡于文臣贪墨、武将夺权,您认可吗?”

钱老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好!”白昂驹笑了笑,“这些文臣和武将,他们往往也都是读着圣贤书过来的,尤其是文臣,大多都是来自于读书人。为何道德他们懂,可偏偏他们还是会背弃道德行事,甚至变得唯利是图!”

“白公子这话对也对,不对也不对。历朝历代有贪官也有清官,有奸臣也有忠臣。只能说一些人的修身功夫没到家,或者说没能持之以恒的时时省身。这才有违先贤之言,说到底他们算是已经忘记了先贤之言!”

白昂驹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么就是说先贤之言,之所以让读书人趋之若鹜,不过是因为其与科举有关,与做官有关。所以为了做官读书人都愿意学,这说明什么?不正是说明八股的道德文章,也仅仅是应付考诗而已!所以这不是修身的问题,也不是伦常的问题,不是个人品质的问题,也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一句话,这不是道德问题,这是科举这个制度的问题。”

钱老视线瞬间凝结,他缓缓抬眼望了望白昂驹,“那依白公子之见,问题出在那里?”

白昂驹淡淡地将头转向一边,负手而立道:“举国的读书人皆为科考,举国读书人何止百万?然科举每次录取者不到一千人,也就是说百万之众,只有极少数可以金榜题名。而余下的人呢?他们只能继续考,继续钻研这些道德文章。试问这些人终日之乎者也,于国有何益处?

若是没有科举,他们或许能够从事其他行业,他们是聪明人。十八行,行行出状元。聪明人去做其他事情,未必不能做好。可是偏偏圣贤又冒出来一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试问如此科举之制,是否荼毒人心,禁锢思想!”

钱老凝望着白昂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变化,“白公子心中是否还有块垒,不妨继续说来!”

白昂驹将目光望向了钱老,“一部二十一史,咱们的先贤就看到了两个字,那就是道德,他们刻意回避其他,刻意只彰显道德二字。因为他们认为,只要讲究这两个字,我煌煌华夏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然而这大错特错。指望几个做官的,讲究操守就能长治久安,这是天大的笑话。”

“今日的大吴国便是实证!大吴往昔何等强盛,朝政何等清明,可今日呢?钱老可曾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宋弈仙和李文翰相顾无言,而齐铭在一旁则早已是眉头紧锁。

“是制度,这是制度的问题!”齐铭倏的喊道,他目光如火:“我略知英吉国的议会制,他们若是有官员乱政,民众便是有权将其以表决的方式赶下去,换个清廉有能力的人继任!而且民众还有监督之权,所以这是制度的问题!”

齐铭的话像是一把刀,将一团乱麻倏的砍成两半,不少思绪就从这刀的缝隙中冒了出来,然而片刻之后一团乱麻却是变成了两团,这令得钱老思绪更加凝结,他有些不好怎么回应了。况且他此行也是出于有所求,所以他倒是觉得眼前这几个少年,更具春秋遗风。

他望着这一张张年轻的脸,不禁心头有些发热,他们年纪轻轻便能跳脱科举功名之外,倒也是率性洒脱的好孩子。

“白公子今日之言,老夫暂时也解答不了!”钱老展颜一笑,笑的很是真诚,“不过日后欢迎你们时时来同老夫辩论此事,若有一天老夫能说服你们,或者说你们能说服老夫,那也算是一段佳话!”

白昂驹此时情绪却已经被带进去了,他还在沉浸在自我的反问之中,明知顽症在那,可偏偏就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只能等待,不停的等待,等待那位新皇可能的奋发有为!

“我此行是为了齐铭而来,他喜欢听些外夷的事,喜欢科学。我不能看着他如同囚徒一般被四书五经禁锢于此,读了十几年的四书五经,还不够吗?”白昂驹长长的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