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须臾之后,他神色一凝。
山谷的尽头,是片草地。
草地之间,有个小小的土丘。而土丘的旁边,坐着冰灵儿。她似乎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兀自寂然独守。她娇小的背影,洁白的云纱,仿佛与雪霜融为一体,同样的寂寞无声,同样的酷寒清冷。
“灵儿……”
无咎轻声呼唤。
独坐的人儿,背影微微颤抖,慢慢遂即转过身来,她苍白而又疲倦的脸色令人心碎。
“韦兄……小弟来晚了……”
无咎看向草地上的土丘,眼光一沉,抬起头来,幽幽叹息一声。
与之瞬间,一道人影扑了过来。他没有躲闪,任凭对方狠狠的撞入怀中。而不过刹那,悲号声响起——
“呜呜,师兄没了……”
沉默数日的冰灵儿,始终以冰冷示人,显得极为的倔强,且又孤傲无双。而突然之间,她苦苦支撑的心神顿然崩塌。忍耐许久的悲伤,便如洪水般的爆发开来。
“师兄带我长大,传我修为,数次拼死相救,悉心守护数十载,如今却因我而亡,呜呜……”
无咎伸手相拥,听着灵儿继续哭诉——
“师兄待我情深义重,我视他为兄、为父,奈何尚未报答,他已身陨道消……”
韦尚死了。
这是无咎返回燕谷之后,所获悉的诸多惨变之中最让他难以置信的一个噩耗。
而掩埋韦尚尸骸的土丘,便在眼前。
“你若非迟迟归来,师兄怎会惨死,你还我师兄命来……”
哭泣未止,冰灵儿挣脱怀抱,挥拳捶打。
无咎站着不动,神情苦涩。
是啊,倘若他及时归来,即使不能救了原界家族,至少能够帮着韦尚与更多的人活下来。而神族长老的阴险毒辣,远远出乎他的想象。
挥拳捶打,犹不解恨,冰灵儿又抱着无咎的手臂,张口用力咬下,竟鲜血直流。
“你……你缘何收起法力……”
冰灵儿急忙松口,泪水簌簌直落。
无咎没有吭声,抬脚走到土丘前,然后双膝跪地,翻手拿出一坛酒“喀嚓”捏碎。迸溅的酒水,瞬间浸透了雪霜,还有几滴血迹,顺着他的手臂滴在地上……
冰灵儿止住哭泣,微微错愕。
按理说,无咎与韦尚师兄乃是好友,平辈的兄弟,他不该行此大礼。却见他抓着破碎的酒坛,缓缓出声道:“白溪潭一战,是韦兄将我驮在背上,逃出重围,救我性命;贺洲的星海宗,韦兄陪着我苦守三年,并带着月族的兄弟们东征西战,帮我解除了后顾之忧;而如今灵儿遭遇死劫,又是韦兄舍命相救。韦兄之恩情,天高地厚,却无以为报,请受小弟一拜!”
他举起破碎的酒坛,饮了口残酒,然后丢了酒坛,双手伏地而重重磕了一个头。
“无咎……”
冰灵儿悲伤难抑,两眼中又是泪水奔涌。
无咎抬起头来,就势坐在地上,已是两眼泛红,自言自语道:“倘若灵儿有恙,我该如何是好?却又失去韦兄,更加叫人心伤。这生生死死,好没奈何……”
“我将郑妹妹合葬于此……还有那套夔龙甲,与她的一束秀发……”
“郑姑娘舍命殉情,令人敬佩,我代韦兄拜她,乃应有之义!”
“是我害了她……”
冰灵儿依偎着无咎坐下,话音未落,愧疚无语,泪水长流。
“唉……”
小小的土丘,仅有三尺高,罩着冰霜,荒凉而又简陋。便是这小小的土丘,却合葬着一位飞仙高人与一个筑基女修。本来难有交集的两人,却阴差阳错而陌路同归。
无咎叹息一声,并未询问是谁害了郑玉子。或者说,他不知如何开口。
冰灵儿却难以释怀,泣道:“师兄并未看上郑家妹子,是我……”
“不!”
无咎抓过冰灵儿的小手,安慰道:“韦兄与郑姑娘,两情相悦,虽生而未能同寝,却死则同穴,亦算是求仁得仁吧!”
“你……”
冰灵儿泪眼朦胧,神色疑惑。
无咎又抓出两坛酒,自顾说道:“韦兄,小弟陪你饮酒。从此天涯不寂寞,一轮孤月照三人。”
冰灵儿痴痴看着某人的怪异举动,依然懵懂不明,却又一时悲伤难消,提醒道:“支邪杀了师兄,你要为他报仇!”
“嗯!”
无咎答应一声,抓起酒坛便是一阵猛灌。然后他将酒坛递给灵儿,不容置疑道:“饮了这坛酒,返回魔剑闭关疗伤!”
便于此时,一位老者从远处走来。
竟是朴采子,他并未靠近,举手致意,出声道——
“无咎兄弟,丰家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