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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典正是时

陆离站在云川城礼堂的北大门前,感觉整个身心既紧张又松懈——直面自己能否成为炼气者的紧张,和直面整个古老神圣的礼堂给予他的松懈,二者在他的身体里交织着,缠绕着,竟让陆离有一种想抽身离去的冲动。他的身体开始有点颤抖。

是啊,在场同龄的气验者们,面对人生大事,谁又不是既紧张又放松?毕竟都还是十二岁的少年,经历过的大场面还很少。

“请各位气验者进神乐场,远尘俗。闲杂人等勿进,以免干扰到大典的进行。”礼官浑厚的传呼从恢宏古老的礼堂里传出。

门外穿着颜色各异的气验者们开始压着脚步轻声细气慢吞吞地挪进墨红庄重的大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里面的神灵。

进门前只能站在门外的徐老张口想对二十个学生说些什么,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待站定在神乐堂前的神乐场上,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伫立在正方白玉石台基上的宝顶蓝瓦重檐攒尖顶式的神乐堂。

陆离眼力极好,即使几乎站在最后,也能看见神乐堂里灰压压的穿着灰黑色站成一排排的人。他们神色庄重,举止恭正,周身似沐浴在神圣之光里,不可侵犯。

站在最前,穿着最繁琐的人开口:“《鸿蒙气道》有云:天地万物由一气所化。我们伟大无私的父祖也曾说过气是大地和生命的本源,天地日月,春夏秋冬和人在神灵时代初期都是以气的形态存在,并且零零散散。经他指引后才聚成团,最后凝成各样形体,也就有了后来叱咤这片大地的九大帝神。九大帝神之所以存在着相应的关系,源于他们本同根——气。气是沟通世间万物的中介,气是世间万物生死存亡的根据,气是生命的本质,气是循环不息的大生命体。”悠长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个时代的万物俱是炼气者,但随着父祖母祖的消弭,九大帝神的陨落,鸿蒙的沉睡,这个循环不息的大生命体开始有了缺失,再经过混乱时代的杀伐不断,无数神灵陨灭,整个大地无处不有生命死去,消失,形神俱灭,这个大生命体终于支离破碎,导致了现在这片大地上的天生拥有气的生灵不仅愈来愈少,还非常难以觉察出来。所以才有了我们每年一度的气验大典。”

虽然以前徐老跟陆离讲过古老的历史,但也是断断续续,大多数时候说着说着又记不全,就撂下他自己跑去找查阅古籍去了。陆离每次都犹有余味。虽然他也去翻阅过古籍,奈何年纪太小,现下的字还没认全,更何况是那千奇百怪繁奥无比的古老文字。

再者说小小的平县能有多少真正的古籍,都是些无从考证的野书罢了,这话是徐老说的,但陆离却认为这是徐老以此来掩饰他也不太看的懂那些繁奥的古老文字的借口。第一次听到这么全的关于这片土地的历史,还有关于气的根本,陆离很认真地听,紧张感都减轻了些。

那个衣着繁琐的人后来又说了些其他的,因着跟历史无关,陆离的心思岔开了些,就没太注意他又说了些什么。

后来神乐堂里响起了颂歌,里面的人神情虔诚恭敬,举止有规有矩像在呼唤远古的神灵,台下众人一下子就陷入一片寥阔无边的荒凉里,寂静无声,毫无生气,周身似有穷无尽的气流在涌动。陆离听到身边有人发出压抑的低吼,随即翻滚在地,痛苦挣扎。下一刻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血色里,腥气扑鼻,哭喊声充斥耳边,好不凄凉,又有人发出凄厉的喊叫声,直接倒地,不省人事,陆离的脑门也出了冷汗。最后却是陷入一片绿意里,奇花布锦,瑶草喷香,灵禽雀跃,瑞兽奔腾,端的是一片生机盎然。陆离的心神一下子松弛开来,才察觉到已是浑身冷汗。

等到一切奇景消失殆尽时,已是申时末了。

颂歌结束,祭礼完成。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各位气验者过青石桥,去尘心。”

向前走去青石桥的人数只剩百来人,两千多人已去九成多,剩下的人身上好似都有气流在隐隐涌动。陆离眼角瞄到不远处的方舒志向他招了招手,他回以一笑。

陆离坐车时曾听到有胆大好奇的同堂小心翼翼地问御车的楚青举行气验大典的礼堂是怎样的。

那楚青这样回答:礼堂有二门,一般是从北大门进,南大门出。依次分三部分,神乐堂,青石桥,朝云坛。

又有人问:那又如何验气。

那楚青只是神秘笑笑,你们想必也问过很多人同样的问题了,听人说千遍,不如自己亲身经历一遍。

众人禁声。

陆离现在有点明白了。

先是心性,然后呢?

足足有一里长的青石桥,青幽厚重,却是条虚桥,下面直接就是地面。云川城人又有一句俗语来形容这座桥:青石桥,走一遭,虚百五。百五?一百五十丈?不知是累得虚,还是哪个虚?陆离心中纳闷。

不待他多想,剩下的百余名气验者已经踏上了青石桥。

前三十丈路,众人都走的轻松,甚至还有点惬意,往后脸色就不对了,一个个身上脸上像是被针扎上千百个孔,汗水从中不断地冒出来,神情痛苦,竟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他们的腿好像是有千斤重铁悬挂,他们的肩上好像有万斤重担在压,寸步难行。

艰难又走过三十丈路,陆离咬得嘴唇都破了,双脚都在抖,头直往下垂,腰软绵绵使不上力气,浑身汗湿透,胃里翻江倒海,有东西直冲往喉咙,他整个人几乎是向前弯着走的!就在他快要双膝往下跪,直涌到喉咙顶的东西要喷薄而出时,他硬是用蛮力把腰挺起来了。一刹之间,好像一切风清云朗起来了。

有一股气流从他的肚脐下一寸半处汇聚,后直冲向胸腔,头顶,再流向四肢百骸,一下子从极重到极轻,陆离的形神一刹那分离,他在空中看见了自己疲惫至极的躯体,半蜷缩地站着。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就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给硬推回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