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时到来,太阳已经落下,天空挂上了黑幕。
稀疏的树林中显得格外黑暗,有差役在黑暗中举着火把喊道:“二老爷,肖大人他们押着人犯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
王励被李捕头等人拥簇着走了过来,打着官腔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旁回荡:“还愣着做什么!来人,给犯人戴上枷号,别让杀人凶手有可乘之机,都仔细着点!”
王励一脸正气,笑吟吟地拍了拍肖广南的肩膀,欣赏地看着他:“肖司吏,还是你能替本老爷分忧啊。辛苦了,辛苦了。”
涉及到自己的前途命运,王励早忘了脸皮和节操是什么东西。
他从府衙调了五十多个人手,直奔肖广南这里,见到被绑着的白大壮,他不禁大笑起来,二话不说,就命人给犯人戴上了百十斤的大枷,公然揽起了功劳。
直到他带来的差役们将白大壮团团围住,王励差点流出幸福的眼泪,赶紧装作被风迷了眼,用袖子遮着偷偷拭了拭。
这下好了,荆州官场不论刮起什么惊涛骇浪,他王励有了这个功绩打底,至少不会翻船了,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肖广南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王励行礼:“学生肖广南,见过二老爷。学生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所谓“二老爷”,是民间对同知的叫法,一府之地,知府是老大,俗称为“大老爷”,同知为正五品,是府衙(相当于地级市)内佐官二把手,遂称“二老爷”。
王励也只是和他虚于委蛇地客套一下,根本没打算理会肖广南。
王励笑眯眯地咂着嘴,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白大壮,脸上的贪婪之色根本掩饰不住,倒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
被无视的肖广南站在一边,看着挺尴尬的。
崔世安和王小三等差役此刻视肖广南为天人,想为他在二老爷面前表表功劳,便笑呵呵地道:“二老爷……这人命案子,肖大人破的可真是一个绝……”
李捕头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还不是二老爷指挥有方!嗯!?这里有你们说话的地方?还不退下!”
差役们很是懊恼,他们还没说破案的经过呢,李捕头就说知道了,但他们熟谙衙门中的事,知道李捕头这样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也就悻悻地退了回来。
王励这时回过头来,对肖广南说道:“肖广南你在刑名方面的本事不小,府尊大人正需要你这样的能吏。这样,明曰你就去全力协助府尊大人破那灭门案,这河东村的命案就交给李捕头他们壮班善后吧。”
这番话一说出来,简直就是图穷匕见,周遭一片寂静。
善后?肖广南都把命案破了,凶手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罪行,还有什么需要李捕头他们来善后的?这不是明摆着抢功嘛!
你揽个头功就罢了,大人们也都是这么干的,可是,你把破案的人给安排去负责另外的案子,让李捕头他们来接手,那岂不是说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也没有参与这件命案的勘破?
肖广南这个首功都没了,府衙还会有奖赏下来吗?他们这些差役的赏钱岂不是也没了?连一点汤汁儿都不给人留一点,这就未免有点儿说不过去了,简直欺人太甚!
肖广南的手下们都鼓噪了起来,义愤填膺道:“大人……这……怎么可以如此……肖大人与卑下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
只有李捕头,心情却是大好,他挑衅似的看着肖广南,呵呵……学生!什么鬼学生!你肖广南有功名又如何?你有本事能破案又如何?怎么样,爷稍微动点脑子,还不是想怎样蹂躏你便怎样蹂躏你,真是蠢货,愚不可及。官场上若学不会溜须拍马,你越是能干,你就越要多干,什么案子你都得去破,功劳还轮得着你不成?
呵……今儿且看你怎么招架,若你老实听命就会人心尽失,爷再借机去收买人心。
若你稍敢顶撞,让同知大人脸上挂不住,这就算把彻底将同知大人得罪死了,同知大人绝不是好招惹的,马上就有你的好果子吃。
哼哼,这刑房司吏的位置本该咱李爷来坐!
肖广南环顾四周,见李捕头和他带来的人对于自己都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心中一阵憋屈。
李捕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肖广南,他分明感受到肖广南眼中的怒火,但,你又如何?你能如何?抢你功劳的是堂堂同知老爷,而你终究只是个小小秀才出身,即便因功参加了吏部的选官,多半也不过是实授个经历、知事这样的末流小官。与堂堂一府同知的地位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
现在就是连汤都不留给你!嘿嘿,你也只能干看着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