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单手叉腰,单手指着,以茶壶的姿态正骂的起劲,甚至想要走过去踹几脚,结果冷不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动作立刻就僵硬在原地。
这盛夏时节的,那声音像是呼呼冒着寒气的腊月冷风,吹进了她的骨头缝儿里。
她缓缓地放下了双手,终于看仔细了走过来的两个人,两条腿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下子就瘫软在地,吓得跪地求饶:“五小姐,七小姐,是奴才冲撞了您们,是奴才老眼昏黄了,求您饶恕奴才吧!”
“你想剥了我的皮?”顾千雪走到她的面前,冷冷地俯视着她。
“不敢不敢,奴才只是一时的气话,怎么能对主子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呢!”李嬷嬷使劲地磕头,布满皱纹的额头落在花园的地砖上,磕得清脆作响。
顾千雪听着这样惶恐的磕头声,负手而立,神色漠然,没有任何的动容。
“曾经,我也这般跪在你的面前。”她开口,语气悠远飘渺,像是在回忆着自己的幼年过往。
她本来该是顾家大房的嫡长女,然而生母早逝,家中传言她克母克夫,从此便不受待见,被新进门的继母打发着赶去了下人们都不住的偏屋,与同样不受宠的顾薇相依为命。
后来,在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天,她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就悄悄跑去厨房,偷了两个快要馊掉的馒头,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李嬷嬷,被发现了她怀里揣着的馒头,直接拽着她的头发一路过去,找到她的主子去告状去邀功。
因为沾了一个偷字,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家法惩戒,抽了二十多道鞭子,每一道鞭子都像是在抽打着她的尊严,到最后她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听到李嬷嬷对她无比恶毒地轻蔑说道,顾家的姑娘们可从来没有一个偷东西,果真是个下贱胚子!
那一瞬间,她想要站起来,想要喊出声,想要为自己辩驳。
可她开不了口,被家丁们像是扔垃圾似的,重新扔回了那个漏风漏雪的偏屋里。
她躺在厚厚的雪地里,仍由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将白雪染成殷红一片,她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无比的恨意。
她想,她会死在今年的冬天里。
再后来,有一人将她从雪地里抱了回去……
“你在想什么呢?”
后背忽然被人推了一把,顾千雪的思绪立刻回来,她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顾云影,旋即又移开了目光。
顾云影被这莫名其妙的目光弄得一头雾水:“你傻愣着干啥呢?这人你要怎么处置?”
李嬷嬷一个激灵,磕头磕得更狠了:“七小姐饶命,七小姐饶命!奴才都是听命行事,真的不是有意刁难您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奴才吧!奴才的儿女们走得早,只剩下一个年纪尚幼的孙子,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和我孙子,饶过奴才的性命吧!”
顾云影一听这话,夸张地哇哦一声:“你儿女都死了,这算不算现世报?”
李嬷嬷满是褶皱的脸皮不住地抽动,但却不敢有任何的反驳,甚至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奴才已经遭到报应了,七小姐你就放过奴才吧。”
“你孙子多少岁?”顾千雪开口问道。
“七岁!他上个月才刚满七岁!”李嬷嬷连忙回答,充满希望地看着她。
顾千雪垂下了眼睑,淡淡道:“正巧,我炼丹缺一味药,七岁幼童的一颗心脏,如果你能把你孙子的心给我,我就饶你一命,否则我就杀了你。”
“你的命,还是你孙子的心,选一样吧。”
李嬷嬷震惊地瞪大双眼:“七小姐,我……我不能……”
“我可以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也别想着逃,我身为天宗弟子,自有追查的手段。”
顾千雪撂下这句话,不再理会李嬷嬷的苦苦哀求,向着大房的地方快步而去。
李嬷嬷犹不死心,转头拽住了顾云影的裙子,大声地哭嚎:“五小姐,您救救奴才吧,奴、奴才就那么一个孙子啊!”
顾云影更是不为所动,更加大力地抽回自己的衣角,跟着顾千雪走进了大房所在的院子。
哪怕后面的哭嚎再怎么凄厉,她也不想去掺和。
她没有顾薇的记忆,也不是顾千雪那样的受害者,没有立场替李嬷嬷求情,也没有资格替顾千雪原谅。
原不原谅,那是被害者的权利,不是旁观者的义务。
她快步地了上去,十分汉子地揽过顾千雪的肩膀,嘿嘿笑道:“不是说不想报复的嘛,我瞧你这手段高明的很啊。”
顾千雪侧过头,不想搭理她,但又没有甩开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臂:“那只是她刚好惹到我了。”
“咦,你之前不是说不去大房这里的么,怎么走得比我还快?”
顾千雪无可奈何地瞅了她一眼。
顾云影反倒得寸进尺,继续道:“别这么冷淡嘛,好歹我们也是共患难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