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摇开那折扇,又轻轻盍上那折扇,抱拳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念道:“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用的是小生的唱腔。
念罢,来来回回各踱了两步,又念道:“小生乃是一伶人,都道是戏子薄情,姑娘乃大家闺秀,如何不明白,小生实不敢承姑娘之情,姑娘这款款深情,真是折煞小生了!”
语落,她铺陈开那折扇便开始唱道:“我本戏子无情,堪配你韶华错负?点染粉墨画皮囊,玲珑剔透戏作骨,唱罢盛世繁华千秋万载,歌尽乱世烽火诸侯作笑谈。”她踱了几步复几步,戏服随之蹁跹,这一曲唱腔壮阔恢弘又带着缠绵不尽之意。
忽地,她又盍上那折扇,点点珠泪自眼中滑落,轻轻一扬那水袖,转为旦腔:“长亭长,短亭短,红尘长,情路短,一把萧叹了又叹还再叹,一曲琴弹了再弹复再弹,眼见这乌云蔽月,眼见这梅花落雪,道不出情丝三千,寂寞如斯。”
忽又见她面露喜色,笑语道:“犹忆起,那日你一笑,将这折扇赠予我手,我心中喜不自胜,”忽地,她又悲道:“悲欢唱罢复悲欢,却忘了那曲终终有时啊!”
忽地,折扇又开,转为生角,念道:“姑娘。”那句姑娘长长一叹,无限悲凉,无限怜惜之意。
折扇又盍上,转为旦角,念道:“公子不如与我在此处拜上一拜,只当是了了我的残愿罢。”
“好,”她又唱起小生,“我便同姑娘拜一拜。”
她水袖一起一落,一悲一喜尽皆交融于其中,恍惚之间,好似真见了二人于眼前,一男一女,一生一旦,二人一跪一拜复又一叩首,念道:“在此,我二人一生一世就此休了。”
女子男子双双起身,那女子一颦一笑,一步一回首,一步一回眸,见那男子的背影愈行愈远。
一曲终了,我久久无言,半晌,才望见她一双眸子笑吟吟地望着我,我回她浅浅一笑,她道:“姐姐,我唱得可好?”
我点点头,诚恳道:“好极了,只是我从未听过这折戏,不知这戏唤作什么名字?”
她轻轻浅浅地一笑,那笑容温柔寡淡,“这折戏是我写的,还没想好取个什么名字,这是我最爱的一折戏,方才只是这折戏之中的一小段而已。”
她说罢,玉手纤纤轻轻抬起那折扇,指着我的身后,道:“你看,方才我还在想,我这戏唱完,指不定那人就醒了,姐姐看,那位郎君果真醒了!”
我转过身去,见九陌给了我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仿佛我二人行遍千山万水,见过十里繁华,登过九重天界而后执子之手,无语凝噎的那相视一笑。
我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语气一时间有些沙哑,“你究竟遇上了什么样的幻境,如此真实的吗?竟将你都糊弄了过去,迟迟不醒,可吓死我了?”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我,用一种我从未从他口中听过的语气,那语气很温柔,很轻很淡,又很绵长,道:“没有,那幻境实在假得很,我一进去,便知道是假的,可是太假了,假的我都不愿意出来了。”
我一把推开他,手上却控制住了气力,只使了三分力气,道:“你既知道那幻境是假的,为何不出来,还在里面待那么久,你到底遇上了什么幻境啊?”
他不答,反道:“聪明如我家落儿,想来不管遇上什么幻境,都能明辨真假,所以这么快便出了幻境!”
我摇摇头,回他道:“没有,我一开始没能分明是真是假,后来明知是假的也犹豫了会,没你说的那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