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将尽,清明过后,就该是祁玢的婚期了。
婚事许的是翰林阁的院士高桓,纳彩请期过后,皇后祁李氏便开始准备起来了。
这一日,祁玢刚在自己殿中量完了身,便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叫去选看礼单,可还没进屋,就听见了一阵吵闹声。
“这件事,母后就别管了。”
皇后祁李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叫住准备离去的太子祁敏,道:“我只是过问一句,你怎么就发了脾气?”
她走到祁敏身前,苦口婆心地道:“你舅舅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祁放最近在朝堂上很是风光,你也需要一些助力才好。”
祁敏甩了袖子,皱着眉道:“可那济州知府搜刮民财的状书都快要到京城了,母后你这是要我与他同流合污啊。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
“敏儿。”祁李氏打断了祁敏的话,道:“那济州知府做事出了格,你舅舅自然会警告整治他。但若是这一状书入了京,被皇上知晓了,那免不得牵连你舅舅和你,到时候就要让重华宫那头得意了。”
祁敏心中还是有犹豫。最近祁谨确实是偏重靖王祁放,但也是因为自己提不出那样好的督官之策。
“母后还是别管这件事了。”祁敏还是道了一句。
祁李氏还想劝自己的儿子,却听祁敏又说道:“母后别忘了,祖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祁李氏听见这一句,突然一股哀怨愤懑涌上心头,拔高了声量地对祁敏说道:“好啊,你如今长大了,都怪母后干政了。”
“这几年祁放在你父皇面前事事都要压你一头,还不是我和你舅舅大力扶持着你,你如今倒反过来怨我了不成。”
“不是,母后,孩儿不是……”
“不是什么?”祁李氏捂着心口,哭道:“你天天只顾着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你都不知道,在合宫问安时,在你父皇面前,旁人夸起靖王,你母后在德妃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母后……”
祁玢在门外听见了这一切,暗暗红了眼眶。从小母后就总是念叨皇兄,把他和四哥比。自四哥封了王后,两个人更是时不时就要吵一嘴。
今日明明是要为了她大婚做准备的,却又吵上了。
祁玢听着屋里似是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咬了咬唇,跑出了未央宫。
这一边,赵晴若正在挑选送给祁玢的大婚之礼,却听于慎通报了一声。
“大公主到——”
赵晴若微微怔愣,没想到祁玢会突然来永安殿,但也忙起身将她迎了进来。
祁玢其实一开始没想来找赵晴若,可这满宫里,她此时也只能和她说几句话了。
“大公主这是怎么了?”赵晴若注意到祁玢红了的眼眶,问道。
祁玢看了一眼周围的宫婢内侍。赵晴若抬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拿了帕子递给祁玢,道:“这还未到拜别亲长之时,怎么就先哭了呢。”
祁玢吸了吸鼻子,对赵晴若道:“晴若,我怕了。”
赵晴若道:“公主也见过几回高院士了,不是挺满意的吗?”
祁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他人是不错,对待这门婚事也很上心。但……”
“但我还是怕。我怕嫁了人后,万一事情变了,万一皇兄和母后……”
赵晴若明白祁玢话中的意思,见她眼中的水光越来越盛,赵晴若拉起她的手,道:“高家虽不富裕,但门风严谨。高院士为人忠正,也不是那等攀高拜富之人。”
“况且,公主您要记得。不论未来如何,您始终是皇上的长女,是大庆的公主,这便是您的底气。”
祁玢听了赵晴若的话,低头擦了泪,道:“我原以为,我已经是这世间顶尊贵的人,却还是活得如履薄冰。”
赵晴若想起初见时那个微微仰着头的骄傲小姑娘,还有在凉亭里独自惆怅的少女,跟着叹了一句,道:“越是高位,便越是步步皆难。”
“好了,公主大婚在即,先别想这些了。我正在给您准备礼物呢。这下正好,您不如亲自选一选。”
祁玢笑了笑,收起了担忧和愁绪,跟着赵晴若去看那些物件儿。
“这是什么?”
“这是南域带来的铜器,据说是以往乌洛王室的匠人后代打造的。这样一对,寓意一对佳偶,眷属天成。”
祁玢轻轻一笑,又拿起旁边的东西,问道:“那这个呢?”
“这是我准备绣好了赠给公主的鸳鸯荷包,但还未镶珍珠上去。”
祁玢看了赵晴若一眼,笑道:“你这样细心,往后你大婚,我都不知道该送你些什么了。”
赵晴若垂下眼,低低地道:“若是只嫁了寻常人家,倒是用不了公主赠大礼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归宿会是什么样,若回了南域,该是能嫁一个寻常安稳的人家吧。
祁玢看着赵晴若道:“我觉得,你以后嫁的人家,一定不寻常。”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烛光暖暖,映着她们此时难得的轻松笑容。
四月十七,良辰吉日,庆嫡公主祁玢出嫁。
赵晴若得了机会去宫门城墙上看,看着那车驾仪仗从朝安门绕城一圈,去了新修的公主府。
真真是满城热闹,十里红妆。
同年六月,前线传来军报。
夏凉率军与北凉军队合伍,倒戈相向,与边关守城军起战。鲁王出兵相助守城兵将,斩落了反叛的夏凉父子的人头。
而未过门的太子妃夏归宁原本正领兵前往前线,却时逢大雨,山土成流。
夏归宁和夏家军被埋在了山石之下,尸骨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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