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近了,可以闻到冲天的臭味。
那是蛋白质腐坏之后的恶臭。
遍地都是人。
活人和死人交叠着,他们大多一动不动,分不清楚谁是死的,谁是活的。
张余一脚将一个已经已经皱缩成一团的人的肢体踩断。
他略微吃惊,皱了皱眉,随后挪动脚步。
“咔嚓”又是一声微弱的骨裂。
长久缺少营养补给的骨头根本都硬不起来,轻轻一脚的踩踏力量,就能直接断成两截。
张余没有再挪动脚步。
口罩都遮盖不了的尸臭与其他一些臭味混杂着,叫人头晕。
张角眼神平静。
信仰已经崩塌的大贤良师此时再没有了平日里那饱满的精神,他脸上浮现出疲惫。
“看来我们来晚了。”张角说道。
“所以呢?你觉得这些人都没救了?”张余问道。
他有点好奇张角此时的心理状态。
“进城。”张角平淡说道。
难民堆距离褒中县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说明褒中县城至今还存在着对于瘟疫的防御,城里还没有感染瘟疫——至少感染的人并不很多。
两人慢慢向着县城走,一眼看过去不过三五十丈的距离,他们硬生生走了近一刻。
路上总是会踩到一些人,这是避不了的事情。
他们一路走,走到城门前时候,低矮的城墙上有东西砸了下来。
“喂,你两个,不准再靠近了!”城上的人如此吆喝着。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不安。
一座围城。
城里面代表坐以待毙;城外面代表遍地危机。
无论里面还是外面,活路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唯一的活路就是远方。
比城外更远的远方。
当然,也可能远方与城外同样是被瘟疫席卷的危机处处。
但是他们与外界没有了联系,不能知道外界的确实,所以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张角抬了头:“贫道乃是太平道张角,闻听此处有瘟疫,特来治病救人,速去禀你上官,放我师徒两人入城!”
“张……”城上的人愣了一会儿,忽而反应过来,激动不已:“原来是大贤良师……”
愚昧的时代里面,宗教分子的名头在这种危况之下好用得令人害怕。
尤其是张角这样全国知名的宗教分子。
他的名字,在这个时候,几乎就相当于神仙。
说着,甚至不等请示上官,城上的人就直接打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原本躺在城门外不远处一些不知死活的人顿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动弹起来。
不过他们久未进食,体力不足,因而也就没有什么法子跟着一块进城。
张角和张余两人慢慢走进城,被一群表情虔诚、身体瘦弱的士兵簇拥着,向着城里面走。
身后,城门“吱吱呀呀”关闭。
围城终于又变了围城。
它困住城里的,也隔绝城外的。
无论希望还是绝望,这一道门关上,它们都各自归位。
张余看着四周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觉得有些扎眼。
如是真的人,如是真的会思考的人,理当不会因为一两个神棍的名头而如此。
这一刻,他忽然记起一位姓鲁的医生。
眼前的这些人,按照那位医生的划分,应属于已经被吃得只剩下一点残渣的东西吧?
张余抬了头,天光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