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随即道,“我酥海若干万年来便有禁行歇雨之咒的规矩,此降咒恭罚的神仙万不能出自酥海。你可去往六叔那里问个明白,他平日便嫉恶如仇,也最爱在凡间逗留。恐是途径皇城之时便怒了这摄政的王爷,遂给他些苦头尝尝。”
廿熹听闻,便只作揖告辞,匆匆赶往吉祥草海六叔那里。
清泉见廿熹身边跟着神兽要离,便在心里笑道,这丫头真是毛躁,领了一毛头小兽便入我王府,竟还将自己的坐骑也一并予了这粗野怪兽。这粗心大意的毛病,是该寻个婆家好好约束一番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廿熹急忙远去的身影,即为这披星戴月的妹妹分心挂肚。
吉祥草海这边,六叔池树却闭门不见。
门童只道是天将欲亮,仙君酣意正浓,请二位在偏殿等候。
廿熹无奈,六叔最爱欲迎还拒这一套了,这个老仙精,必有蹊跷!
等待间,要离只觉疲累不堪,游了这么久,觉得腹腔内翻江倒海,五脏倾翻。
廿熹只连连笑他委舾蛮夷之地而来,不曾见过大世面。
要离却道,“本兽四足而立,未曾想今日要夜游七海,在水中过活,遂水土不服。”
廿熹轻描淡写道,“那是自然,本公主自小生在这七海龙宫,五万岁后便从北州外婆家返回七海,入海修炼御水仙法。仙界所传‘仲海御水,海倒江翻’,其言不虚。”
说着,廿熹骤然幻化了真身,“呜嗷”大哮一通,穿堂入厅,在迦蓝龙宫偏殿里龙飞凤舞起来。
要离见廿熹如此欢喜快活,木木呆呆地连连惊叹。
不一会儿工夫,廿熹只觉周身疲累,哈欠连天,竟不觉间悄悄耷(da)拉龙头,面朝北海,尾向东栖,卧眠在偏殿门口。
要离见廿熹睡意正酣,也乖觉萌软地宿在廿熹一旁。
二人皆化显真身,首足相对。
要离兽首盘踞殿外,向东而卧,左前足环抱廿熹这龙鱼仙子的栉(zhi)鳞玉尾,只觉安心无比,悄然入梦。
此时若道光阴如白驹过隙是极恰当的。
要离只觉刚闭上眼眸,转瞬间复又被高悬的白日照射得醒过神来。
在这幽深沉寂、黑天墨地的七海之底,居然能见得这般夺目的朝霞晨光,甚为惊人!
要离见廿熹酣声阵阵,细长的龙身随鼾息此起彼伏。
到底是在这七海里长大的小主儿,竟能事先如此机敏地避开了晨间日光。
廿熹背向艳阳,翕动着长长的龙须,睡相甚是可爱香甜。
要离摸摸廿熹的龙头真身,虽有棘刺却倍觉温柔可爱。
廿熹猛地抬起龙头,对着要离一声掀(xian)涛逐浪的嘶吼。
要离只吓得目瞪口呆,后退两步,竟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突然,廿熹又懒懒地拧转了龙首,倦怠地趴回去继续梦入太虚,一阵酣睡。
要离才知这丫头是在做梦,怎得在梦里也不忘凶本兽一通?!
竟不知是她平日里,防那些人面花心的豺狼虎豹紧了些,还是防本兽更严些。
要离只摇头笑而不语,正在偏殿内打量此处晨光熹微,好不温暖。
“初见深海奇观,可还入眼?”
要离只听见一冰冷冷地姨母声唤问他,转头竟见一位巍峨健瘦的戎衣女仙君。
他不敢随意妄言,便恭恭敬敬行礼答道,“仙君容禀。要离自委舾蛥山而来,见识鄙薄。这深海眩日,朝霞熹微,实乃晚辈此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女仙君只笑笑,言道,“丫头的见识自是长于你的。庸北水族掌三州六郡雨水龙脉,然诸王外事淡漠,常闲云野鹤,不羡虚名。这七海之内的各宫,皆因盐水海内随时而转的金刚轮而同天界凡间一般无二。我龙宫内春草夏花,美景俱应,与世人共沐天光,俱享云月。是而,你大可不必担忧日后在这海底世界里不见天日。”
要离心中疑惑,这仙君话中似是在说本兽日后要长居七海,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言!
但,要离口中却不敢多言,只道,“这金刚轮连天并地,将日月之辉引入七海龙宫,为海底众生寻开一片光明。晚辈惊叹之余,亦佩服不已。”
女仙君复又言道,“这丫头便生于日出时候,金刚轮升腾三日未歇才保得母女平安。现下,你可知她虽生于海底的青玉龙宫,却为何名内独有一‘熹’字了?”
要离顿悟,便答,“晚辈明白。”
“婶婶!”
此时,廿熹已醒,朦眼惺忪。
见了虞战,她却开心地从地上跃起,一团白雾散开便随即幻化了人形。
女仙君只道,“又去哪里撒泼了?竟疲累至此!”
原来,这女仙君正是六王爷池树的正妃,裔族公主虞战,亦是骑牛的姑母。
廿熹只娇嗔起来,“婶婶!廿熹腹中饥虫作怪,只道好生馋饿,若是有烤八爪鱼和蕈(xun)草酒,便能解了腹中饥荒。”
虞战王妃只道这馋嘴的野丫头,遂吩咐仙童备了膳食。
廿熹心中自有一本明白账,见酒菜俱备便乖巧说道,“婶婶,怎得不见王叔?廿熹辈分低微,这饮酒之事理应先敬长辈。”
虞战王妃没好气道,“这倔龙啊,早起便醉生梦死,现今又宿下了。”
廿熹听罢,便气道,“都怪我贪睡,竟一觉到了现在。王叔此刻又宿下了,他老人家平白就爱醉酒梦魇,只能再等下去了。”
王妃笑道,“不管他!丫头尽管吃好。”
虞战王妃虽是战王之女,性子刚烈勇毅,却爱极了七海内的各位后辈,素日里尤其疼爱廿熹。
只因廿熹生时,王妃也恰好诞下一子,不想几日后却夭折了。
这样,虞战每每见廿熹,便想到自己那同年而生的亡子。
饭毕,廿熹竟不似往日那般贪玩,只简单告别婶婶,径直去蹲守池树王叔的卧房。
她口中忿忿念道着,“老狐狸,我今日必要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