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只觉得度日如年。
如果有一日三秋,那么一万年就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这几日,廿熹又去诸纪采花种子了。
从诸纪回了七海,廿熹整日待在水晶龙宫里,不愿出门。
有一日,仙娥来报,锦容仙子到龙宫来拜会廿熹,可廿熹却并未相迎。
锦容见廿熹心事重重,便也不欲怪罪。
她来到廿熹的寝殿,见她正在小心地收拾她的花种子,笑道,“这些种子你摸了有一万遍吧?本仙是习医的,这花草的种子若是摸得太多,再种到地里,很难发出来的。”
廿熹仍低着头专心拭弄着,“你是个专门医人的,当然不懂。”
锦容叹气道,“妮妮,我是不懂你,可你也不懂我。”
廿熹还在低着头,“我当然不懂你啦!你学问高深,能文能武,整日里还神出鬼没的,我如何能懂你?”
说着,廿熹忽然拉了拉锦容腰间的那枚淡黄色玉佩,大有深意地笑起来,“这么多年了,我怕你害羞,一直不敢提。有这玉佩的主人懂你,就够了。”
说完,廿熹接着低下头来侍弄她的种子。
“妮妮,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啊?你又要去做什么?我本来还想,等小兽回来,让你帮我们做喜宴呢。你的厨艺最是精妙,吃了你做的喜宴,肯定能和和美美,色香俱全。”
“妮妮,你忘了?我只为你庖厨。”
“哎,你别说,我还真忘了。”廿熹正说着,忽然惊叫起来,“啊哈哈……够了!终于满了。”
说着便要往外跑,边跑边留下一句,“锦容,我有急事先走了,你自便吧!”
望着廿熹远去的背影,锦容无奈地摇头,她轻轻地摸着自己腰间的那枚玉佩,“妮妮,你一定要幸福。只有你幸福,我才会安心。”
廿熹正往诸纪那边飞去,一路上,她满眼幸福地看着那个竹筛子,将它小心收入袖中。
她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这样明朗的笑容,只在一万年以前才有过。
路上,她在一团白雾金星中换上了红艳明亮的霓裙。
那是一身绣凤的长袍,裙带飘逸,火红的颜色仿佛要将天上的白云都映成了红色。
继而,她在云间幻化出了一架美轮美奂的马车。
这辆马车由八匹鬃毛雪白的骏马拉着,它们在云间奔腾,自由驰骋。
廿熹站在马车车篷的前面,扯着缰绳,肆意地御马飞驰,面颊上的笑容将那马车装点得喜气洋洋。
她此刻只想快些赶到诸纪,去看要离,去等着他解除凤囹宝塔的封印,嫁给自己。
到了诸纪,她将马车停在凤囹宝塔前,车子周围是一片葱绿翠白,那些都是廿熹亲手种下的文无仙草。
廿熹从马车上走下来,走到宝塔前面,静静地看着这座塔,不由地激动起来。
她在心里默默说着,“小兽,花开遍地,你该来寻我了。”
今日,凤囹宝塔内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要离即将要从这塔里出去了,整整一万年了,他在塔里吃了一百三十万颗仙丹,每日练功打坐,修身养性。
一万年了,要离的长发散开,白净的脸上并没有爬上皱纹,却长满了胡须,多了几分沧桑。
如今,他就要出去了,他等不及要迈出那一步,心中十分欢喜。
然而,他也有一丝担忧,不知她此刻会在哪里。
他们曾经想象了无数次彼此见面的日子,可是如今,大脑里却一片空白。
要离站在凤囹宝塔的大门前,一万年前,他曾经从这扇门中进来。
这一万年里,他曾无数次敲打这扇门,无数次凝望这扇门,可无论自己如何歇斯底里,却终究挣脱不了这门上的枷锁。
如今,它终于要自己打开了。
要离静静地看着这门缓缓打开,门缝里射进一束刺眼的光芒,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接着,是两束光和三束光……
然后,是天光云影,银白的光芒从整个大门照射进来,要离不得不遮住眼睛。
他迈出了第一步,缓缓走入这片光亮之中,穿过这扇门,便是他来的那世界,是有她的那个世界。
他在一片光明中走着,一直走,见眼前有一个黑影。
那个影子穿了一件长长的凤袍,头上的步摇在云影中轻轻摇曳。
那个影子开始向他跑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兽,我好想你啊。”
只一句话,他便认出了她,那是廿熹的声音。
原来,廿熹一直在等他。
要离庆幸自己没有放弃,庆幸自己在凤囹宝塔中坚持了一个又一个日夜,才没有辜负等他的人。
要离也跑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来到她的面前。
二人跑到了彼此的面前,深情相望,望穿了一万年的岁月蹉跎,紧紧相拥在一起。
直到拥抱在一起,那种感觉还是不真实。
廿熹哽咽道,“小兽,这是真的吗?”
一万年来,要离除了和自己说话,从未开口。
一万年后,第一次开口,他竟有些陌生,“嗯,妮妮,我也不敢相信,你会在这里等我。”
廿熹怕眼前的幸福不够真实,她仰头看着要离,他的发髻散开了,长了许多的胡须。
可是他还是那个样子,微笑地看着自己。
廿熹泪如雨下,“小兽,我不敢相信你就在我面前,我等了你一万年。这一天来了,我却不敢相信是真的。”
要离生平从未哭过,可这一次,他的眼角滑下了一串滚烫的泪,“妮妮,这样会不会真实一点。”
他捧起廿熹的玉颜,看着她眸子带水,泣不成声,心痛无比。
他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唇是软的,是热的,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