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地一声,在他的面前,燃起了一道长长的无边异火。
这火来得十分猛烈,将他和貉貊分隔开来,隔到了两个世界当中。
离魂想蓄力冲破这道异火,可这是赤龙最烈最艳的一道火,他无能为力。
大火滚滚烧着,将貉貊的影子映得微微翕动,渐渐模糊。
离魂的心在剧烈地颤抖,他害怕貉貊再次离开自己。
如今看来,他的担心似乎又要印证了。
他潸然泪下,“你现在,还爱我吗?”
貉貊在无边异火的另一侧,浅浅回答,“物是人非,再说情爱,已是无用”
离魂却仍然执念,“不,我问你,你还爱我吗?”
此刻,貉貊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心如刀割,万分不舍,“我爱你,每一日都爱你,我每日把我的情谊,泡在苦涩的酒里。只希望在梦境中,看清你的样子。”
“我也是,唯有醉影,才能安心。”
这时,离魂觉得,值了!
他用一生孤独来爱一个女人,恰好这个女人也爱自己,还爱得死心塌地,死去活来。
这就够了,仙命苦短,还奢求什么呢?
大火仍然烧着,貉貊与离魂心照不宣,共同低声吟诵起来,“封霜不怨悔,白首不相离。酒笑断肠事,流梦解我忧。”
一边说着,貉貊的周遭瞬间燃起了无边异火。
大火来势汹汹,将她整个人全部吞没在火海之后,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皮帐已被烧得残缺不全,天地间,回荡着貉貊动人的声音,“离魂,我不敢企求你的原谅。身为人母,自是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去做。我本该一直扮演一个死人的角色,可我却忍不住,想来看看你。你权且把我当作,在大火中逝去的故人吧!”
貉貊的声音渐行渐远,回音越来越弱,直到湮灭在火海之中。
此刻,离魂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满足的微笑,“你慢慢走,不要急,不要怕。我一直都爱你,一直都爱。”
烈火前,是离魂孤单落寞的身影。
在他旁边,还有不悔渺小的身形。
貉貊从委舾离开后,飞过七金山,忆起了往事。
她看到金山上有几处干干净净的金屋,却停在云间,驻足眺望。
良久,貉貊鼓起勇气,飞到金屋的近处,却仍不愿进去。
此时,湖人恰巧带着几位仙童,讲道授业,从金屋内缓缓走出来。
见她一身红衣飞来,湖人顿时热泪盈眶。
他知道,貉貊一直隐匿在羌溪龙城。
可是,他却缺乏去寻她的勇气。
当年,他与貉貊同为龙族出身,黑龙御金,赤龙御火,二人情投意合,比翼齐飞。
然,因貉貊出身是个婢女,海太后芝兰并不允他们的婚事。
湖人已建好了同德宫,满心欢喜。只因芝兰与老海王螭吻阻挠,湖人便心灰意冷,躲到了七金山上。
自他隐世以来,便再未出山。
貉貊无依无靠,被芝兰厌弃,赶出龙宫。这才阴差阳错,由貔鮻带到了遥远的委舾兽族,与离魂一见倾心,发生了许多的事。
这一切,湖人在七金山默默看着,却不敢去寻她回来。
如今,他只怪自己,当年太懦弱,才失去了她。
此刻,他仰面看着貉貊,尽带沧桑,嘴角含笑。
于是,他也对着云间的貉貊微笑,举起右手,向她轻轻挥手。
貉貊见湖人摆手,也轻轻挥手,与他道别。
二人虽为叙话,却深解彼此心中之事。
错过了,便是千年万年,是永永远远。
爱或许还在,但故事却断了。
片刻后,貉貊蓦然转身,飞离了七金山。
湖人留在那里,淡淡说道,“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你此生最想要的,应该就是那孩子的安康。我将他的魂魄聚敛起来,脱胎换骨,送到了金龙寺里。命运捉弄,你们终会母子相遇。祝盼,安好!”
这时,跟在湖人身后的几位仙童,却听得稀里糊涂。
“师父,您这一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为师最想要的,是在她心里的一个位置。”
“师父,那您得到了吗?”
“既然是想要得到的,肯定还未拿在手里。”
“师父,那您可要加把劲了。”
湖人看着小仙童一脸正经的表情,却苦笑着轻轻摇头。
这时,另一位小仙童皱着眉头问,“师父,他是谁啊?是师父的师父,还是师父的弟子?”
湖人默默不语,望着天上的层云流雾,舔舐着心里的疼。
第二日,不悔穿了一身粉白清爽的霓纱衣裙,来面见离魂。
离魂还是那么冷冷的,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
这是不悔早就习惯了的,她并未伤神,只是轻轻开口,“今日,我也是来和你道别的。其实,早就该道别的。这一生,我爱过你。因为权位而爱一个人,本没有错。爱可以有很多理由,我只是选择了其中的一种。所以,我不后悔。”
离魂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你走吧。”
听到离魂毫不在意的一句,瞬间,不悔又有一丝不甘心。
他果然不在乎我,连放我走,都撵得这样心急利落!
她满脸泪水,伤心问道,“你为何现在才放我走?一切都来不及了。”
“欲戴王冠,当承其重。你想要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也该付出些代价。”
不悔坦然笑起来,“离魂,你害我害得好苦啊!”
可是,离魂却抬头对她说,“要离那孩子,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如果我早日便怜悯你,你行事冲动小器,只怕有了你的“付出”,他这一辈子会更苦。”
此时,不悔方才明白,他之所以禁锢自己多年,竟是为了要离!
离魂默默守护着要离,也是为了与貉貊的一份情意。
如今,面对这个可笑的答案,不悔不奢求离魂爱过自己,只求他能放过自己。
“走吧!”
离魂轻声一句,令不悔悄悄转身。
这一转身,不悔只觉得,身上的担子突然就轻了下来。
她才走出一步,就听到一声,“不悔,本王对不住你。”
不悔略略怔了一怔,听到这一句话,她亦心满意足。
她回过头来,冲离魂干脆一笑,“还好,昨日的黑蔷薇没有把你毒死!否则,我就听不到兽族王君说这样软怂的话了。”
接着,不悔大方利落地转过身去,无拘无束地走了。
她只身离去,孤影斜斜,甚是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