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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寒风猎猎,南浔的衣衫被风吹得啪啪作响。他听得陌小苏的声音,侧脸看了一眼,便疾速后退了几步,直至退至跺墙边上。片刻间,他蹙眉忽又往前走了几步,绕着就近将士的背影细细瞧了瞧,心底凉得直抽抽。

原来,在这些厚重的铠甲之下,百来个护城将士早已只剩下白骨一具。惊诧之余,南浔沉沉叹息一声,好似心中那股热气已被这番惨烈的画面冻结成了寒雾。急促呼吸间,那些寒雾又好似一根根锋利的针尖被他吸入了五脏六腑内。

疼!浑身疼痛!说不明了的痛楚使得他浑身颤栗,站立不稳。

“啪!”手中的神鞭落在地上。

南浔哆嗦着俯下身子,并未去拾得神鞭,而是将消瘦的手掌伸入那件破裂的铠甲之中。只见他轻轻拨弄着铠甲碎片,将一截子白骨紧紧握在手掌之中。随即缓缓起身,将那截白骨捧至眼前,细细看了看,摸了又摸。待他用手指拂过白骨,指尖传来一阵微微刺疼,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血珠,凝固在那些凹凸不平的细小缝隙之上,好似描在少女额间的朱砂。红艳艳,白森森,顿觉毛骨悚然。

白骨之上,皆是密密麻麻细如银针般的啃食痕迹。南浔十指颤动间,好似用了力,又好似没用力,那根看似完整的白骨竟瞬间化成了灰烬。

白如雪,细如尘。

在摇摆不定昏黄幽暗的灯火间飘荡,随着那漫天黄沙落于浩荡世间。

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泪光闪烁间,南浔顿觉内心空荡荡,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油然而生。这些白骨上的痕迹对于巫族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原是那噬骨嗜肉的蛊虫啃噬过的白骨。南浔不由得想着,难道几年前殷寒在楼兰城内布下的蛊毒竟未被灭尽。思忖间,他仰面望向夜空,那沉沉的黑云让他的心为之颤抖。永夜侵袭古城,让楼兰陷入黑暗之中,倘若有一枚母虫幸存,藏身于楼兰古城之下,那么便会以极快的速度繁殖蛊虫。待蛊虫长成成虫之际,便会破土而出去寻找可以充饥的食物。

一瞬间,南浔眼前竟浮现出蛊虫临城的画面。在某个黑暗时刻,那些饥饿的蛊虫破土而出,从大街小巷,庭院卧塌钻出,爬至那些毫无防备之人身上......那种让人恐惧绝望的画面使得他不敢再细想下去。一声叹息之后,两行清泪滑落。作孽啊!作孽!蛊毒若不除尽,世间将永无安宁之日。他突然想起了老巫神,为了巫族安稳于世,竭力阻止巫族各门种蛊,不知得罪了多少族人,最后还被爱徒殷寒带领各门首领追杀,最后惨死在殷寒手中。“天下稳,巫族安。巫族安,天下稳。”老巫神的教诲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即使没有永夜之危,恐怕世间也难逃蛊毒之灾。

恨!南浔恨那些种蛊之人!他们的心比那蛊毒还要坏千百倍。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寻找到巫族的上古之根,将巫族带离中原之地,完成老巫神的遗愿,将蛊毒除尽,才能保各方安宁!若不是师尊相救,他已命丧黄泉。既然死过一次,还有何惧!

就在南浔拾起神鞭,起身拂面之际,忽见那长街之上走来一个灰色身影。他定睛一瞧竟是大师兄,踌躇片刻之后,他并未飞入城内。他一向行事谨慎,不想唐突坏事。寻思着大师兄入城定有谋略,便飞身跃下城墙,落在阡身旁,等候大师兄出城。

“好险!我家巫神没受伤吧?”阡一见南浔落地,瞪着大眼,嘟着嘴,扯了扯陷入肉圈里的衣衫,慌忙拽住他的手臂,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一番,唯恐他有受伤之处。

“你还好吧......”陌小苏欲迈步,又缩了回去,竭力压低声音关切问道。

南浔推开阡,将神鞭挽于手腕之上,并未回应陌小苏。他不能提及蛊毒之事,知晓她在楼兰受尽了蛊毒的折磨,差点丢了性命,在未弄清真相之前,他还是决定先保持沉默。

就在南浔抬眼望向城门之前,用余光瞟了一眼陌小苏,只见她神色堪忧,落寞地低下头,不停地用手指缠绕束腰上的丝带。这一刻,他方才觉得自己的心着实太冷,将一颗炙热滚烫的心冻成了冰。只见他眉梢微微上扬,随即闭上双眼,神色堪忧,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一丝痛苦神色,转瞬即逝。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冷冷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城门,思忖着或许大师兄已有了答案。

风声依旧一阵紧过一阵,盘旋在众人头顶之上呼呼作响。

手持火把的将士们为防止寒风吹灭火把,已给火把套上了一层油皮,好似一个灯笼般将寒风挡在了外面。随后又悄然围成里外三层,层层围绕,将火把圈在人群中央,形成层层人墙。狂风掠过之际,油皮呲呲叫,吹得马儿咧嘴嘶鸣,四蹄打颤。

眼见那护城将士变成一件空荡荡的盔甲倒下,众人皆面露惊恐之色。洛承央正欲说几句稳定人心之言,忽见北殇往城门奔去,慌得疾呼道:“你作甚?”

北殇头也未回,直至跑至城门前才停下来,大声说道:“是大师兄!”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城门走出。

果真是那青隐寺高人,洛承央才算松了一口气,挥袖擦汗间甚是好奇此人是何时入了城,他竟丝毫未察觉。不由得感叹道真不愧是世间高人,行走之间难觅踪迹。

君卿疾步走出城门之际,又回头瞧了瞧那条隐没在黑暗之中空荡荡的长街。随即拍拍衣衫上的灰烬,旋即转身,面色沉重地望着北殇,沉沉说道:“此城已空,除了城门之上寥寥火光之外,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就连皇宫禁地也无一丝动静,长街小巷无一活物。”说及此,顿了顿又愁眉道:“如此萧净,连一具白骨皆无,恐怕......”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阵剑鸣声响起。

颤抖,剧烈地颤抖。

北殇还未细细思忖大师兄之言,便已感觉到腰间的佩剑似乎要冲出剑鞘。他紧紧地扣住剑柄,抬头望着大师兄,疑惑地问道:“此剑定与那邪魅之人恐有关联!”

君卿抚须点了点头。

北殇正欲问个究竟之际,忽听得一声撕裂颤抖的惊恐之声传来:“大事不妙!”他侧脸一瞧,只见那负责巡逻的副将一脸惶恐地骑马奔来,冲至洛承央跟前,带着哭腔说道。

“何事如此惊慌?”洛承央厉声问道。

“往西还未走一半便遇到一阵妖风,卷着黑云而下,将我们冲得零散。待我回头寻找将士们,却发现他们已不见了踪影。”那副将断断续续地说道。

洛承央顿觉不妙,恐是那邪魅之人在作妖,正欲下令入城躲避之际,忽觉身后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随之便是一阵狂风卷裹着黑云袭来。他慌忙调转马头,厉声道:“即刻入城!”

黑云压境,狂风呼啸而来,冲击在两扇城门之上啪啪作响,好似要将那两扇城门拍得粉碎。

北殇根基不稳,双手握住剑鞘已是用尽了力气。竟未能抵抗住这股强劲的烈风,一个踉跄便被吹倒在地。

这剑也着实让人闹心,北殇怎么拔剑也拔不出来,真是可恶。难不成也想做一只缩头乌龟,只在剑鞘之中扬武扬威。岂不知,斩天剑乃上古神剑,就凭北殇那点力气怎会拔出剑来。想当初此剑并未认主,也未开窍,以至于牧翛只用了三成功力便将其扬出。可至从皇陵之战后,此剑嗅了邪魅之力开了窍,认了主人,若想再将它轻易扬出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那邪魅之力足够强大,逼剑出鞘,也或许待剑的主人与剑灵相融之后才可施展自如。

北殇捂剑自哀!

君卿见状,拂袖幻出两股力量将门扇抵住。

一阵马啸蹄响之后,洛承央已带领众将士疾驰入城。北殇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便想着陌小苏还在城门外,慌得往外奔去,挤在密密匝匝的马腿之间大声嚷道:“陌小苏,你在哪?还不快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肥嘟嘟的人影窜进来,直直撞着北殇的肩膀挤了过去,好似被削掉了一半肩胛骨般,疼得他呲牙咧嘴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