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清楚，现在的林十安不会甘心被圈在这红墙绿瓦之中。
“你当初娶我是被人算计，我也不愿入你这后宫，所以即便你废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林十安不明白对方为何要继续坚持，毕竟只要他在这凤位一日，天下人都会记住沈衍当年被迫迎娶男妻的耻辱。
沈衍放在奏折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用力咳嗽了起来。
林十安赶紧绕过御案给他拍背，“你咳疾才见好，怎么也不多穿些？”
沈衍不断的低咳着，看上去十分难受。
“我去宣御医。”
林十安正要走，却被一把拉住了手腕。
“不必。”沈衍平稳了一下呼吸，然后抬头看着他道：“如若你做皇帝，我做你……”
“皇上，晚膳已经备好了。”蒋泰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被打断的沈衍，也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两人用完晚膳后，将剩下的奏折批阅完毕，然后就一起回玉阳宫休息了。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形影不离，不仅让后宫某些嫔妃辗转反侧，就连前朝一些大臣也担心起来。
皇上自大婚起便对君后不闻不问，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突然转了性子。
不仅日日要宣君后去天澜殿，晚上也歇在玉阳宫，就连一直圣宠不倦的晏贵妃都受了冷落。
连着大半个月过去，朝臣们实在按捺不住了。
“皇上，先帝龙驭宾天已有三年，国孝已过，微臣以为是时候该重开采选，充实后宫了。”户部尚书躬身道。
话音一落，就有不少大臣趁机一起进言。
他们也不愿惹皇上不快，但此番实属被逼无奈。
上折子提废后，皇上弃之不理，劝谏皇上对众妃嫔要不偏不倚，可皇上还是日日宿在玉阳宫。
君后再如何受宠也是男子，无论是对社稷还是皇嗣都无益处。
“朕任命你等为朝廷命官，你们不为黎民苍生殚精竭虑，倒是日日盯着朕的后宫说个没完。”
说完，他便看向头一个进言的户部尚书，“孝期刚过便要开采选，你当真比朕还心急。”
“皇上。”户部尚书一脸的痛心疾首，“您如今正值壮年，皇嗣却无一所得，为人臣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还望皇上体谅老臣这份拳拳之心。”
其他臣子也纷纷迎合，就连武将也跟着点头。
散朝后，战场又转移到了天澜殿。
好不容易磨得皇上松了口，几位重臣才满意而退。
殿门关上后，沈衍才从暖阁走了出来。
林十安等他坐在身边后，蹙着眉道：“你登基以后也宠幸了不少嫔妃，为何会一无所出呢？”
沈衍眼神冷冽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开始批阅奏折。
“哪怕有个公主也成啊。”林十安像是没看见他脸色似的，继续说道：“我看要是再无皇嗣，这些大臣都要怀疑你那方面不行了。”
沈衍手上的朱笔一顿，眼若寒霜的看着他道：“我行不行，你难道不知？”
林十安蓦然怔了怔，也对啊，他现在用的是沈衍的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啊。
难道是那个东西活力不足？
他这边还在苦思冥想，沈衍却忽然开口道：“你为何要答应考虑采选一事？”
林十安这会才注意到他面色不虞，一脸不解道：“这是给你选女人，你为何还不高兴啊？”
“难道你觉得，”沈衍的眸光愈发寒澈，“后宫的妃嫔还不够多？”
林十安眨着眼睛想了想，“还真不多。”
比起其他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沈衍的后宫全加起来也才十余个左右，就算是这样，还有一半都未曾被召幸过。
想到这里，他认真的看着沈衍道：“你不会真不行吧？”
‘啪’的一声，沈衍硬生生将手上的朱笔给捏断了。
“说让朕别多纳的是你，说嫔妃少的也是你。”沈衍冷笑着看着他，“君后还真是善变。”
说完他连林十安看都不看，站起身就走了。
沈衍步子迈的又快又大，林十安连追的机会都没有。
没过一会，蒋泰便顶着压力走了进来，“皇上，您与君后……”
“出去。”林十安心情也莫名不爽。
蒋泰心中一惊，赶紧带着宫人们出去了。
林十安刚一脸烦躁的坐回龙椅，殿外便响起了一道略感熟悉的声音，“皇上，奴才有事求见。”
没听到回应，卫泽声音发颤的又重复了一遍。
蒋泰一脸为难，只能小声劝道：“卫公公，皇上现下心绪欠佳，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卫泽知道对方是好意，低声道了声谢后，开始对着殿门不停的砰砰磕头。
“你这又是何苦呢。”蒋泰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示意殿前禁军先把卫泽带走。
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了林十安的声音，“罢了，蒋泰，你让他进来。”
“是。”
蒋泰赶紧将卫泽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提醒他进去之后小心说话。
卫泽的额头已经磕出了大片红肿，进殿后又立刻跪在了地上。
“你坚持要见朕，到底所为何事？”
卫泽左手死死的捏了一下袍角，然后将另一只手上的食盒高高捧起。
“皇上，这盒中的糕点都是君后殿下早起为您做的。”
林十安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道：“他亲自做的？”
卫泽重重点头，“回皇上，全是殿下亲手所制。”
林十安着实怔了一下，双眸上上下下的在食盒上扫了好几圈。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呈上来。”
卫泽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
等一个个盘子从食盒中拿出后，林十安更加不解，“这些不是许美人常做的那几道吗？”
卫泽立刻停下手，躬身道：“是殿下知道皇上爱吃，专门去景悦宫学的。”
林十安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现下沈衍虽在他的身体里，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九五之尊。
在这种封建社会，哪怕是平民百姓家的男子都讲究一句君子远庖厨，他身为皇帝竟然会屈尊跟后妃学制糕点？
若不是卫泽一向是个老实性子，林十安真要怀疑他说大话了。
他将信将疑的拿起一块龙须酥，咬了一口后便微微睁大了眼睛。
竟比许美人做的还要好吃。
想起卫泽先前的那句‘是殿下专门去景悦宫学的’，林十安心头的复杂之感愈发浓重。
“去玉阳宫。”
曹素清一见他来，脸上便见了喜意，赶忙迎上前道：“启禀皇上，殿下人在侧殿。”
林十安进去时，发现沈衍正在坐着下棋。
他微抿唇角，然后神色尽量自然的走了过去。
“一个人下有什么意思，我陪你。”说完，他便坐在了对面的矮凳上，执起了白子。
没想到他刚刚落下一子，整张棋盘便被沈衍直接掀翻。
“你……”
林十安刚说了一个字，却见沈衍呼吸急促，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像是生了什么大病。
“你怎么了？”
话音还未落，沈衍喉间便溢出一道闷哼，然后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太医院院正被急召入玉阳宫，把完脉后，眉心蹙成了一条丘壑。
“君后到底生了何病？”林十安语气焦灼。
院正躬身拱手，开口道：“回禀皇上，殿下六脉沸腾如散，乃哀至心脉，血瘀攻心之症。”
也就是说，沈衍是一时太过伤心，胸痛彻背才会失去意识。
林十安彻底不懂了，到底是什么伤心事还能让沈衍心痛到晕过去，总不至于是因为自己那两句话吧？
趁着御医施针的空档，他将曹素清叫了出去。
“君后回宫之时，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曹素清连连摇头，“回禀皇上，殿下回宫后便一人坐在侧殿下棋，并无其他事发生。”
林十安眉心蹙起，想了一会才道：“你速去命人煎药。”
“是。”
沈衍恢复清醒时，已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林十安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睁开眼睛便立刻俯身道：“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