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讶然道:“关外?你东出山海关了?”
司机把正了方向,撇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回过了头。他道:“没想到少掌柜还懂些典故……没有,当初我是北渡的居庸关,直到……”
“沽源县……梳妆楼元墓。”我喃喃道。
司机开着车原本正在提速,猛不丁地挂上了空挡,“呜呜”地油门声顿时响了起来。他赶紧挂上了档,侧头称赞道:“少掌柜博学。”
我摇了摇头,坦白道:“你知道我这两年干的哪一行吧?我只是好奇成吉思汗的大墓究竟埋在了哪里,所以也就多知道了点东西。”我低下头搓着手指头,询问道,“这位大哥,我怎么提起沽源县你有这么大的反应?”司机顿时沉默了,好一阵之后他才搪塞道:“少掌柜,我一生倾慕元史,所以一直在关外巡猎……”
我顺着司机的话继续没话找话道:“巡猎?这词让我想起了‘巡狩’,不过我相信你所说的‘巡猎’和雅人所说的‘赋闲’都是一种谦称。”我想从他嘴里挖出些不为我知道的秘密,就看他还跟我还能不能聊下去了。
这时,柳松名扭了扭身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随即,鼾声又响了起来。
如此,无论我再与司机攀谈什么他都不再理我。无奈,我转头看向窗外,不到半个时辰,车已经开进市区了。
唉!转头一想,我和房东就赔偿问题还没谈妥,我和胖子的约定也没了归处,我和陈二狗的盖楼计划也没有实施,甚至我再一次在没跟父母道别的情况下又要失踪一阵子了……我脖子上带着李爷爷交给我的玉佩,别着陆枫琴送给我的匕首,藏着我毕生积蓄的银行卡,仅此,柳松名便拐带着我准备离开这座我熟悉的城市了。
我心中思索着是否对岭南有过片面的了解,不过思来想去,别说中国的最南端,就算是南方也是我这个北方人觉得极其神秘的地方。听说那边不下雪、每天都要下雨、太阳晒的每个人都很黑……在这个信息并不发达的时代,我忽然发现身边除了几个卖早点的、普通话蹩脚的南方人,我竟然对他们一无所知。
祖奶奶对我说的那一套如今肯定不怎么用得着,因为她每说一件事总要挂上“清末那会儿”,我好赖掐指一算,清末要是我祖奶奶就在岭南混过,再者她还得有能力行走江湖,那时候她怎么也要二十多岁,这么一算她老人家到现在也得有110多岁了,这还是保守地算了算。
祖奶奶所说的故事我不再多言,总结起来无非十多个字:民风彪悍、淳朴热情、精打细算、单则各自为盈,合则三人成虎。
我们这里原本就是个小城市,进了市区便离火车站不远了。不多会儿,车就到了地方。
柳松名看似睡得很熟,车刚一停下他便猛地睁开了眼。我原本打算叫他,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柳松名似乎睡过一觉之后精神好了许多,他笑了笑,道:“少主,像我们这种人,成天黑白不分也就总是半梦半醒。吓到你了吧,莫怪,莫怪。”
我挤出了一张笑脸,回道:“没事。我这两年也总是提心吊胆,睡眠也一直不怎么好。理解,能理解。”
柳松名坐直了腰板深深提了一口气复又按落,对我说道:“好了,咱们这就准备去和下一个小伙计见面取票。”
我当然听之任之全凭安排,只是看到柳松名能在汽车里坐直身子,忽然感到一阵好笑。他这个头也忒低了。不过在我想要笑出声的时候我又想起来当初柳松名对阵陆枫琴的那一幕——一个遍体有鳞甲护体还有一把铁扇为武器的陆枫琴竟然根本不是柳松名的对手。这个矮小的、看似老实巴交、扔到人堆里也会很快淹没的男人,谁能想到会是秦五爷的一把利刃呢……
司机下车给我和柳松名分别开了门,随即弯腰行礼。
柳松名扶起了他,交代道:“三人禾,北方之事我就全拜托给你了。我们约定半年,如果我和少主还没能回来,你拿着我的信符去找开锁匠。”
三人禾直起身子郑重接过柳松名递给他的牛皮纸包裹的手掌大小的四方物,再次躬身行礼:“柳司公,如果是陆司公先回到北方了呢?”
柳松名拍了拍三人禾的肩膀,俯身贴着他的耳朵道:“杀。”声音如蚊鸣,却狠戾果断。他后又直起身子对我招了招手,“走着,我带你去见见下一个人取票。或许这人你还认识也不一定。”
柳松名走在我一旁,边走边看似随意地和我聊道:“三人禾是我和陆枫琴之后后辈中最有可能接管北方司公的人选,少主你还满意吗?这次前往桃花涧,秦五爷所说是要去寻找长生之物,实则我听说桃花涧内还有一位秦五爷的小孙子在世……此次之行,少主一定谨言慎行,小心再加小心。”
我停下身子神色凝重地看了柳松名一眼,果然,他所谓的沉默就是等待着给我一个硕大的——“惊喜”。
“桃花涧?”我挑起了眉头,“这么说来柳大哥是知道那个地方了?那……”
我原本打算追问柳松名为什么要隐瞒胡祖奶奶,不过很快柳松名便有了回应。
柳松名头前带路,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道:“说破无毒。我确实是知道一些,毕竟跟在五爷身边几十年了,是条虫也通了人性了。假若五爷的心思真是让你在岭南翻天覆地地找一遍,陆枫琴绝对不能拍拍屁股就跟五爷去了。我估摸着……算了,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咱们到了地方自然能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