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我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好奇,好奇自己在那城市之中究竟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一开始我还粗浅的以为那座城市是虚幻的梦境。可随着我对其探索的深入,我却对这般看法产生了动摇。
这城市中的一切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居民们所谈论的更是我不曾听过的,厚重的书籍里书写着不属于我的智慧……然而这些却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就仿佛这座城市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可这座城市究竟在哪?我又为何会梦到它?然而疑惑不一定会有答案,漫长的探索令我学会了放弃与享乐。
一天夜里,我如往常那样坐在广场上聆听居民的谈话,分享他们的欢笑。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与我有了交流。似乎我不再是一个游荡梦境的灵魂,而是同白天一样是个有着肉体的人类。
我再也不是这尼努斯广场上的陌生人。此时此刻我终于知晓了自己,知晓了这座城市。这里名为巴比伦之城,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内城中仍未完工的巨大黑塔,则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杰作,通往天上神国的阶梯。
我又是在什么时候忘记了这些,又为什么会忘记……
我笑着摇了摇头,驱散内心的不安。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甜美而熟悉的声音。那是提斯柏,我的挚爱。尽管我们的父母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却也阻止不了我们相爱。我们约定明天早上一起从父母的束缚中逃走。在这里的白桑树下相见,一并离开这里,去偏远的北方一起度过余生。
这一夜,兴奋与忐忑令我辗转难眠。我生怕错过这关键的时刻。此时正值满月,绯红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我房间。于这沉寂之时,我坐起身,靠在枕头上向着窗外眺望。
如果那通天塔已经建成了那该有多好。我们可以顺着它前往神的国度,让神为我们做主,见证我们的忠贞与真情……我注视着通天塔以及其上的那轮血月不禁感慨着,却感到莫名的压抑,似乎有什么在注视着我,令我毛骨悚然。
近乎是同时,通天塔的顶端白雾弥散。雾气所过之处无不失去了色彩。飞鸟坠落,夏虫沉默,不夜的巴比伦城陷入了黑暗。
“睡吧!在仲夏夜之梦中沉眠!醒来之际即是新时代来临之时。”
蛇语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那是我反复忘记的惊悚,是那血月传达给我的信息!
我挣扎着,与困倦斗争着,竭力向门外爬去。我要去隔壁叫醒提斯柏!可这一切终究是徒劳。我头脑发昏,眼皮发沉,于清醒与梦幻之中睡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已然进入了梦境中。在这梦里,绯红的血月悬于天际,通天塔也依然尚未完工。
或许这只是一场噩梦。我依稀记得那个死刑架上的老疯子,他在自己生命最后一刻所发出的疯言疯语:
落下来了!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要落下来了!我们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是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我为这一切感到困惑,感到绝望,我抗争过,呐喊过,求饶过。可那些下人模样的家伙却只是无情的注视着我,欣赏我因绝望而表现出的疯狂。
我苦苦哀求他们,哀求这些魔鬼能够放过我,放我离开这梦境,让我能够快些醒来。巴比伦就要发生大事了,我必须赶紧叫醒亲爱的提斯柏,让她能够逃过这场浩劫。然而我的卑膝换来的却只是他们的捉弄。
他们狠狠的嘲笑了我,并且告诉我我并没有做梦,一切我认为是梦境的才是真正的现实。
苦痛在梦中不停地折磨着我。那些魔鬼告诉我,我之前经历的一切才是梦境,是我在夜里的想象。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精灵和巨龙,而那现实中存在的巴比伦城,却只不过是一片被称作鬼城的废墟。
我不相信他们口中那所谓的真相。我不相信自己的记忆是假的。我痛苦的挣扎着,发疯似的想要回去,回到那城市之中。时间每过去一秒,危险就离提斯柏越近。
只不过可悲的是,我根本没法摆脱这可怕的梦境。
夜空之中,血月依旧是那么怪诞,于漆黑的穹顶上洒下绯红的光辉,如同墙缝之中毒蛇的眼睛,注视着我,无言的向我诉说着什么,却又总是在刚刚传达给我之后就让我彻底失忆,记不清曾经发生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