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已经去不得了,他们必会埋伏在途中。”元希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看起来小小的,黑不溜秋,又扁扁平平的石头,“姜大哥,这块小石头也会发光,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青镤?”
姜庭芝疑惑的接过那块黑乎乎,又不甚起眼,如石头一般的硬物,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凡之处。在手中翻来覆去的仔细端详了一通,姜庭芝又把它递还给了元希,“我也不知道,关于青璞的形状,书上并没有详细记载…元公子,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这东西是先帝赐给家父的。据说许多年前的某夜,天上无缘无故降下一道闪电,劈中了乾阳宫内的镇殿奇石,这块小石头就是从那不知来历的巨石身上碎落下来的…家父又曾亲眼见到昔年宫中变乱时,整块镇殿奇石与它一同发出异光,认定这东西不是寻常之物,于是让我带在身上,当作辟邪的护身之物。”元希握紧手中的“石头”,“凡事唯有试一试,才知道究竟。姜大哥,你愿意陪我冒这个险么?”
既然已立誓将性命托付给了眼前的少年,姜庭芝想也不想,恳切的点了一下头,“元公子,不管你选择哪一条路,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元希对他微微一笑,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往东边的小路赶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辟罗山脚。
越是靠近辟罗山,所见之处越是荒无人烟。在最后的几里路上,道旁一颗像样的树都没有,连枯枝杂草也没有几株。
山口前的地面,更是光秃秃的一片,毫无生机。
层叠的浓雾将辟罗山重重笼罩着,显得幽深的山路更加阴森诡谲,弥漫着死一般的气息。
就算远远站在百步之外,也能让人心生怯意。
峙立了片刻,夜风穿透还有几分黏腻的湿衣,元希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青璞紧紧攥在手心,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姜庭芝的手掌,“姜大哥,我们往前吧…”
手心的温度使姜庭芝镇静下来。他看着元希眼中的坚定神色,也握紧了那只小小的手掌,如同一个陷入乱军之中的战士摸到了盾牌,迈开沉沉的脚步,向山口走去。
他们一边缓步向前,一边仔细注视着那块小“石头”。但它始终只是静静躺在元希的掌中,始终没有半点异象。两人的心里逐渐开始焦躁不安,不得不将脚步越放越缓,凝神屏气地盯着它,却没有想过要停下。
离山口还有七步左右的时候,小“石头”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石身似乎还随着颤动发出某种微不可闻的低吟,通体散发出幽幽的青光。
青光霎时照亮了姜庭芝和元希的脸庞,两人激动的相视一眼,捧着发光的小“石头”又继续向前走了好几步,才欣喜地叫出了声——他们已然踏入了毒气的范围,却并没有受到毒气的侵扰,这块小石头果真就是传说中的青璞!
一踏进辟罗山,安然无恙入山的喜悦转眼间就消失殆尽。
山中漆黑一片,像是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烟雾,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猛烈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一瞬间就像是置身在广袤的冰天雪地之中。来的路途上虽然夜深人静,却也还有风吹过的声音,夏虫的鸣叫,然而身在辟罗山中,与外面截然是两个世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耳中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刺骨的寒冷与深沉的恐惧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前方更加的黑,更加的暗,他们只能依靠青璞所发的光芒来辨识脚下的路。所幸越往山的深处走,手中青镤所发的青光也越盛。
夜越来越深,他们强打精神留意着四周的一切事物,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从没见过,以格外扭曲的姿态生长的怪树和异花。有些花叶上还悄然蠕动着怪模怪样的巨虫,在青光的映照下显现出诡异的色彩,显然蕴着剧毒——这些东西,随便丢一样到山外都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可怕毒物,恐怕光是赤着手摸一下,都会皮穿肉烂。
茂密的树林中不时回荡着似是枝叶摆动的轻响,等到他们转头四顾,却骤然没了动静,只剩下毛骨悚然的静谧。可一旦继续前行,又能听见身后婆娑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双诡异的眼睛,潜藏在暗影里窥视着青光之下的二人,伺机而动。
他们只能挺着发凉的背脊,加快了脚步。
疾行了好一阵,他们望见前方有一棵巨树拦在山路的正中,树枝上悬挂着无数条藤蔓,随若有若无的风微微摆动。
正要从树下穿过时,那些有如大腿一般粗实的藤蔓却忽然全都开始扭动了起来,并极速的向四周散去。
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止住脚步,下意识的紧靠在了一起。
元希慌忙举起手中的青璞,借着它的光亮照向那些藤蔓。无数条藤蔓还交缠着缓缓扭动,向他们张开血红的眼睛,嘴里也吐着鲜红的信子,发出令人胆寒的嘶鸣,模样说不出的狰狞丑恶,简直令人看得头皮发麻!
然而那些毒蛇却似乎对青璞相当畏惧,在青光的照耀中纷纷惶然的朝暗处缩去。
山路越走越坎坷,继续往山上行了两个时辰左右,两个人都已经疲困不堪。可身处在这样的险境,就算有百毒莫侵的青镤在手,也根本不敢停下脚步,谁知道这座山上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凶险?
困顿的双眼一次次眺望前方的路,却看不透长路的尽头到底在何方。
这时,一束光撕裂开幽暗的云雾,天际突然间亮得发白,从缝隙中钻透出来的光芒一霎那射入他们的眼中,刺得他们别过头,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破晓的朝光已徐徐照亮了整个山间。
天色大亮,终结了长夜的幽暗,也总算把萦绕在心头的恐怖驱散,二人终于敢停下来稍稍歇息一下。
姜庭芝疲惫地瘫坐在地上,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心底不禁泛起一阵焦虑——眼下离山顶还有好些距离,想要翻过辟罗山也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定会耗上一天两天,山里却竟是些毒虫毒草毒蛇,什么可以吃的都没有,连水都喝不上一口,难道要活活饿死不成?
想到这里,姜庭芝悄然看了元希一眼,发现他也是满脸的忧虑。
姜庭芝闭目凝思,想要将心头的慌乱压下来,耳中却隐隐约约听到了轻灵的流水声。他再仔细听了一会儿,肯定听到的是水流的声音,惊喜的跳了起来,立刻告诉了元希,开始一同找寻水源。
找了半天,他们才在刚刚歇息的地方背后十来丈远的树丛后面,发现一条小小的溪涧。潺潺的涧水清透幽凉,干涩而热辣的喉咙忍不住对着溪涧猛吞咽口水。
姜庭芝抬眼顺着溪涧的上游望去,想要确认这条小溪是从什么地方流下,溪水有没有毒性,却意外的发现山的尽头竟然正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
姜庭芝惊愕的用力揉了揉眼睛,怀疑是因为困乏才看花了眼,“我是不是看不错了?这样的邪山恶水居然也有人家?”
元希也望见了飘向天际那一道若有似无的炊烟,惊呼,“姜大哥,你没有看错,我也看见了…”
“先别管那么多了,元公子,我们还是先喝点水,再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勉强说了两句话的嗓子更是干得冒烟,姜庭芝在溪涧旁蹲下身子,用食指沾了沾凉悠悠的涧水,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指头完好无损,没有中毒的迹象,“这水应该没问题,否则山上的蛇虫要靠什么生存?”
元希迟疑道,“可万一有毒怎么办?”
“眼下有毒也是死,没水也是死…元公子,大不了我用这条命来替你试试毒。”
说完,元希来不及阻止,姜庭芝就拢起双手,舀了一捧水喝下,涧水沁凉甘甜,格外可口,连忙又喝了几捧。
眼看姜庭芝喝得那般爽快,元希再也忍不住,把青璞兜入衣襟中,也立马跟着捧起水来,喝了一大口,顿觉浑身舒畅。
两个人喝饱了水,就起身朝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只走了三四步,脑袋发昏,手脚酥软,一同栽倒在地。